余文国是后半夜回到家里的。
楼梯间的灯坏了一半,只剩个昏黄的灯泡吊在头顶,晃悠悠的。
他掏钥匙串的时候手都在抖,钥匙跟锁孔对了三次才插进去,防盗门 “咔嗒” 一声开了。
后脖颈的筋突然松了劲,整个人顺着门板往下滑,后腰结结实实磕在鞋柜棱上。
“哎哟!” 他疼得倒抽冷气,龇着牙咧嘴,额头的冷汗 “唰” 地冒出来,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
他咬着牙骂:“操他妈的!这破鞋柜今天跟我过不去是吧?”
用手背抹了把脸,一手的汗,扶着墙挣扎了好半天,才慢慢直起腰。
后腰那地方又辣又疼,稍微一动就跟扎针似的,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磕青了一大块。
这鞋柜还是当年结婚时丈母娘给打的,边角早被蹭得圆滚滚,今儿个怎么跟装了刃似的,这么顶人?
心里憋着火,没处撒,只能瘸着腿往客厅挪,每走一步都扯着后腰疼。
客厅里的米色布艺沙发看着就闹心,褶子堆得老高,比他脸上的皱纹还乱。
他一屁股坐下去,沙发弹簧 “吱嘎吱嘎” 叫得刺耳,听得人牙根发痒。
这沙发跟了他十五年,当年从旧货市场淘的,花了八百块,老板拍胸脯说能用二十年。
结果现在坐上去,底下的弹簧直接硌骨头,稍微动一下都得小心翼翼。
这破沙发和他这把熬透的老骨头一个德行,早该扔了。
余文国瘫在沙发上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墙上的挂历。
红圈圈住的那个日子特别扎眼 —— 下周三,离今天就五天。
那是儿子余磊交学费的日子,五千块。
老师在家长群里 @了他八遍,电话也打了两回,语气一次比一次硬:“下周三之前交不齐,就得找家长谈话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左边掏出来一把空气,连个钢镚都没有。
右边摸出个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软塌塌的,一看就是空了。
他把烟盒倒过来使劲抖,就掉出半根烟屁股,烟丝还撒了一地。
“操!” 他低骂一声,捡起烟屁股扔在地上,用拖鞋跟狠狠碾了碾。
烟丝粘在鞋底,蹭都蹭不掉,跟他现在的日子一样,要碎掉了。
嘴里又干又苦,嗓子眼还发紧,跟堵了团干棉花似的。
他瞅见茶几上的保温杯,那是儿子用奖学金买的,赶紧抓过来拧开盖子。
一股陈皮混着茶叶的味儿飘出来,茶水还烫得很,他急着解渴,吹都没吹利索就猛灌了一大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滑,烫得舌头直哆嗦,可心里那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意,半点没减。
这时候,前晚麻将桌上的事儿跟放快进似的,在脑子里哗哗往外冒。
前晚七点多,他刚把儿子送进书房写作业,手机就在裤兜里 “嗡嗡” 震个不停。
掏出来一看,是老王在 “快乐牌友群” 里发的语音,嗓门大得能穿透屏幕:“老余!三缺一!就等你了!赶紧的,晚了没位置!”
他本来想回 “不去”,老婆正好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手里拿着擀面杖:“晚上早点睡,明天跟你去银行取儿子学费,下周三就得交了。”
他嘴上应付着 “知道了知道了”,手指头却不听使唤,在屏幕上敲了三个字:“在哪?”
老王秒回:“老地方,巷子口‘休闲茶室’,我给你留着靠窗的位置!”
紧接着电话就打了过来,老王在那头咋咋呼呼:“老余你快来,就差你一个!今天手气顺得很,赢了钱我请你吃烧烤,给你加俩大腰子!”
他刚想找借口说家里有事,老王又补了句关键的:“听说没?小李刚发了工资,兜里揣着好几千呢,这不就是送钱上门的冤大头?”
他心里 “咯噔” 一下。
可不是嘛,他正缺钱缺得上火,要是能赢几千,儿子的学费不就解决了?
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了,跟老婆扯了句 “单位有点急事,晚点回”,抓了外套就往外跑。
那麻将馆藏在巷子最里头,挂着 “休闲茶室” 的招牌,实际上就是个没证的黑作坊。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汗味、烟味、泡面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
五张麻将桌全坐满了人,洗牌声 “哗啦哗啦” 的,夹杂着 “碰!”“杠!”“胡了!” 的喊叫声,还有人抽着烟咳嗽,唾沫星子飞得老远。
老王他们在最里面那张桌,见他进来,小李赶紧拍了拍身边的凳子:“余哥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就只能斗地主了!”
大刘叼着烟,吐了个烟圈笑道:“余哥今天穿得挺精神啊,这是要大杀四方的节奏?”
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壳子撒了一地,半包瓜子,还有三瓶没喝完的青岛啤酒,泡沫都消得差不多了。
小李殷勤地递过来一根烟,打火机 “啪” 地打着:“余哥最近气色不错啊,是不是土地整理那项目要下来了?听说能拿不少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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