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春天,来得迟且短暂。祁连山余脉的戈壁边缘,一处依靠着季节性溪流与零星草甸存在的贫瘠绿洲上,散落着几十顶破旧的帐篷。风是这里永恒的主人,裹挟着沙砾与干燥的寒意,日夜不停地呜咽着,打磨着岩石,也打磨着生活于此的人们粗糙的面容与坚韧的性情。这里已近吐蕃势力范围的边缘,汉人商队偶尔经过,更多的是逐水草而居的羌人、回鹘部落,生计艰难,争斗与妥协是日常的旋律。
少年阿古拉便是这片绿洲上一个普通羌人部族的孩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材因营养不足而略显瘦削,但眼神灵动,带着戈壁孩子特有的、对广阔外界的好奇与一丝未被艰苦生活完全磨灭的狡黠。他的父亲是部落里并不出众的牧人,母亲早逝,他每日的职责便是看顾家里那十几头瘦羊,在有限的草场范围里,防止它们走失或被野兽叼去,更多的时候,是望着远处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发呆,幻想山那边、沙漠另一头可能存在的、不同于风沙与羊粪味的世界。
这一日午后,风沙比往常更烈,天空昏黄一片。羊群被吹得咩咩叫,不安地聚拢。阿古拉努力驱赶着它们,想找一个背风的洼地暂避。慌乱中,一头半大的羔羊脱离队伍,跑向一片被风蚀得嶙峋怪状的雅丹土林。阿古拉叫骂着追去,羊羔却钻进了一处土林下方的狭窄缝隙。他怕羊羔困死或受伤,咬了咬牙,也俯身挤了进去。
缝隙初极狭,勉强通人,复行数步,竟豁然开朗,连接着一个不大的、被风沙半掩的天然洞穴。洞内昏暗,空气干燥,弥漫着尘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陈腐气息,似药非药,似腥非腥。那头闯祸的羔羊正瑟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他。
阿古拉松了口气,正待上前抓住羊羔,目光却被洞穴深处一点异样的反光吸引。那似乎是什么东西的半角,从沙土中露出。他好奇心起,忘了羊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手扒开浮土。下面埋着的,并非他想象中的宝石或前人遗宝,而是一个沾满泥污、破损严重的皮质包裹。包裹的材质原本应该不错,但显然历经岁月与恶劣环境,已变得干硬脆弱。他用力扯开已然朽坏的搭扣,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几块颜色暗沉、看不出用途的矿石或干涸的植物块茎,一两个小瓷瓶早已碎裂,里面黑褐色的残渣与沙土混在一起,最引人注目的,是几片颜色泛黄、边缘破损、以某种坚韧兽皮或特制纸张制成的“书页”,上面以墨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汉文小字,夹杂着一些古怪的符号与简图。
阿古拉不识字,更不识汉文。部落里仅有的知识传承依靠口耳相传与简单的刻画符号。但这些“书页”本身,以及包裹里那些奇异物品残留的气息,却莫名地吸引了他。他捡起其中保存相对完整的一页,对着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仔细看。上面的字迹娟秀中透着一种诡异的力道,那些符号扭曲如虫蛇,简图似乎画着植物、虫豸,或是人体某些部位的脉络。更奇特的是,当他手指摩挲过那些字迹时,竟隐隐感到一丝极淡的、令人皮肤微微发麻的凉意,鼻端也似乎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与洞穴中那股陈腐气息同源。
他心中怦怦直跳,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巨大诱惑的感觉攫住了他。他知道汉人的“书”很珍贵,往往记载着神奇的知识。虽然看不懂,但他本能地觉得,这几张破旧的皮纸,非同一般。他迅速将散落的东西,尤其是那几页皮纸,小心地重新包好,塞进自己破旧的皮袄内衬里,又抓回那头惹事的羔羊,费力地爬出缝隙。
外面的风沙依旧猛烈,他却觉得怀中的包裹滚烫。回到部落,他不敢声张,将包裹藏在了自己睡觉的破毡毯下。夜里,等父亲和其他人都睡熟后,他偷偷爬起来,就着帐篷缝隙透入的惨淡月光,再次取出那几页皮纸,痴痴地看着。月光下,那些扭曲的符号似乎活了过来,那丝甜腥气也更明显了些。他努力回想偶尔路过汉商交谈时听过的零星词语,试图与皮纸上的字迹对应,自然是徒劳无功。但其中一页上,一幅相对清晰的简图吸引了他——那似乎是一种多足怪虫的形态,旁边标注着几种植物的样子,还有简略的、火焰与瓦罐的图示。
“毒…虫…炼…?” 他结合图形,胡乱猜测着,心中那种探索未知奥秘的兴奋感愈发强烈。这一定是一种“力量”的记载!不同于牧羊、打架、看天吃饭的平凡力量,而是一种神秘的、可能掌控可怕事物的力量!
此后的日子里,阿古拉像着了魔一样。放羊时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些皮纸上的图案和符号。他开始留意戈壁滩上的各种虫子、蝎子、沙蛇,以及那些奇形怪状、连牲畜都不吃的耐旱植物。他按照那图示中类似火焰瓦罐的样子,偷偷用破陶片和捡来的柴火,在远离部落的背风处尝试“炼制”。第一次,他胡乱抓了几只蝎子和一种带刺的灌木叶子,塞进破陶罐里用火烧,结果冒出浓烈呛人的黑烟,把他熏得眼泪直流,差点被路过的大人发现。但他不气馁,反而觉得那黑烟“很有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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