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州城头,黑烟翻卷,如同垂死巨兽喷吐出的最后浊息。往日坚厚的城墙在投石机昼夜不息的啃噬下,遍布疮痍,巨大的缺口如同咧开的狞笑,宣告着末日将至。后周守军的旗帜大多已折断或焚毁,仅存的几面也在烟火中无力地耷拉着,旗面上的周字模糊难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碰撞的刺耳尖鸣、垂死者的哀嚎与建筑倒塌的轰鸣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在残垣断壁间回荡。
李筠立于曾经发号施令的城楼,此刻这里亦摇摇欲坠。他身披的明光铠早已失去光泽,布满刀箭痕迹与烟尘,头盔不知丢在何处,花白的头发被汗水与血污黏在额前脸颊。一双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疯狂与死寂。他望着城下如潮涌来、士气如虹的宋军,又看向城内四处窜起的火舌和节节败退的部下,最终,目光死死盯住了那面在万千簇拥下猎猎作响的“赵”字大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慕容龙城……背信弃义之徒!”他声音沙哑,充满了被利用、被抛弃的滔天恨意。当初慕容家使者带来的信誓旦旦,承诺的北汉援军与里应外合,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目的只是让他这所谓的“忠臣”消耗赵宋的国力。他这满腔的愤懑与不甘,成了他人棋局上最不值钱的弃子。
城下的攻势达到了顶峰。宋军精锐如同决堤洪流,从各个缺口疯狂涌入,与残存的后周守军展开逐街逐屋的惨烈争夺。守军的抵抗正在肉眼可见地土崩瓦解。
就在这极度混乱之中,三道身影在靠近东门的一段尚算完整的城墙上显出身形,与周遭溃败的景象格格不入。居中一人,身材魁梧异常,手持一杆沉重的镔铁开山戟,戟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正是“开山戟”罗横。他左侧是个瘦高男子,面色青白,十指漆黑如墨,指甲尖锐,乃是修炼“黑煞指”的桑格。右侧则是个身形矫健的青衫客,腰间佩剑,目光锐利如鹰,是“追风剑”韩江。
罗横望着城下汹涌的宋军和城内失控的乱象,浓眉紧锁,沉声道:“大势已去!李筠完了!宋军中有硬手,昨日试探,那领军冲阵的先锋官力气竟不输我多少,更有高人隐匿在侧,气机感应极为危险。”
桑格冷哼一声,漆黑的手指相互摩挲,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阴恻恻地说:“家主早有交代,事不可为,当即刻抽身。这潭水已经搅浑,目的也算达到了一半。再留下去,难道真要给李筠这蠢货陪葬不成?”
韩江最为冷静,目光扫过战场,快速分析道:“东门方向宋军兵力相对薄弱,且靠近我们预设的撤离路线。罗兄开路,桑兄策应,我断后。趁现在宋军注意力都在城中心和西门,速走!”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犹豫。罗横低吼一声,声如闷雷,手中开山戟猛地向前横扫,罡风呼啸,将几名试图靠近的、不知是溃兵还是趁火打劫的乱民直接震飞出去,清出了一小片区域。桑格身形诡异一闪,黑煞指力无声点出,远处一名刚刚张弓搭箭瞄准这里的宋军哨探便闷哼一声,眉心出现一个细微的黑点,一声不吭地栽下城墙。韩江“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匹练般在身周环绕,将零星射来的箭矢尽数削断,护住侧翼。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早已演练多次。并不与宋军大队纠缠,而是凭借高超的武功,在混乱的战场边缘穿梭,利用城墙的阴影和建筑的残骸作为掩护,迅速向东门方向移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突破最后一段混乱区域,靠近东门甬道时,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们前方三丈处的一块残破城垛上。来人正是段思平,他无需听命于赵匡胤,但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位小兄弟查缺补漏,他此来既为确认李筠动向,也为防范慕容家高手异动。他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的硝烟残垣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罗横三人。
“慕容家的朋友,这就要走了么?”段思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落入三人耳中。
罗横瞳孔一缩,从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远超昨日感应到的那缕危险气机。他握紧了开山戟,浑身肌肉绷紧,如临大敌。桑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黑煞气劲暗暗提至巅峰,十指更显幽黑。韩江长剑横于胸前,剑尖微颤,锁定了段思平周身气机,寻找着可能的破绽。
“段尘?为何阻我去路?”罗横沉声喝道,声若洪钟,试图在气势上不落下风。
段思平并未回答,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尤其在桑格那漆黑的指尖和韩江灵动异常的剑势上略微停留,淡然道:“开山戟刚猛无俦,可惜过于依仗蛮力,变化不足;黑煞指力阴毒霸道,却失之正道,易遭反噬;追风剑迅疾如电,然心气浮躁,难臻化境。慕容龙城派你们来,是觉得凭此便能搅动风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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