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七年,正月初三。
赵匡胤率领的大军已于前一日离京,号称北上御敌,汴梁城内似乎暂时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然而,一种比军队离去更加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却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淹没了整座城市。国丧的素白依旧悬挂,但人们的窃窃私语和闪烁的眼神,却聚焦于另一个更加惊心动魄的话题。
流言,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开始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乃至深宅大院中疯狂窜动。起初只是模糊的耳语,带着神秘和不确定。
“听说了吗?昨夜军中异动频繁,好多将领半夜都被召去点检府上了……”
“可不是,我有个远房侄子在殿前司当差,他说营里弟兄们都在私下传,说……说要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大事?难道契丹人打过来了?”
“不像……感觉,是咱们内部……”
这模糊的猜测,很快就被更加具体、也更加石破天惊的流言所取代。
“点检做天子!”
这五个字,不知从哪个角落最先冒出来,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神经。它被小贩在交头接耳中神秘兮兮地传递,被酒客在微醺后压低声音讨论,甚至被一些胆大的说书人,隐晦地编成了前朝典故,在茶馆里引得听众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点检做天子……这,这不是说赵点检要……”有人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用手指了指天。
“天意啊!这是天意示警!谶语都出来了!”
“我就说嘛,如今这局面,幼主哪能镇得住?非得有一位雄主出来不可!”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这话能乱说吗?”
恐惧、兴奋、期待、忧虑……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汴梁城的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人们走在街上,相遇时眼神碰撞,往往迅速避开,却又在擦肩而过后,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仿佛想从对方脸上读出些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则更加具体的消息,也开始在特定圈子内飞速传播——军中即将拥立赵匡胤!
这消息的来源更加隐秘,仿佛是从军营的栅栏缝隙中、从传递命令的快马蹄声里、从某些中下层军官紧绷而又隐含激动的神色中泄露出来的。它不像“点检做天子”那般带着玄虚的谶纬色彩,而是更加直白,更加具有冲击力。
“石守信、王审琦那些将军,都已经串联好了!”
“大军根本就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是去办大事的!”
“就在陈桥!对,陈桥驿!听说黄袍都准备好了!”
“真的假的?这……这可是篡位啊!”
“什么篡位?这叫顺天应人!你想想,跟着点检,咱们这些当兵的才有出路!难道真去给一个奶娃娃卖命?”
这消息在军中底层士卒和低级军官中引起的震动尤为巨大。他们不再仅仅是议论,而是开始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兵器,整理自己的甲胄,眼神中充满了某种即将参与历史创造的兴奋与躁动。尽管各级将领严令禁止议论,但这种压抑下的沸腾,反而更加危险。
皇宫大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符太后搂着年幼的皇帝,坐在空旷而冰冷的宫殿里,感觉那“点检做天子”的流言,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们母子的身上。每一次宫人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次殿外侍卫低声的交谈,都让她们心惊肉跳。范质、王溥等文臣紧急入宫,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他们试图安抚太后,稳定朝局,但连他们自己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开裂。他们寄予厚望的、能够稳定局势的赵匡胤,如今却成了最大变数的核心。那支“北上”的大军,此刻在他们眼中,已不再是保家卫国的力量,而是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朝会之上,气氛诡异。官员们行礼如仪,奏对如常,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空着的、属于殿前都点检的位置。没有人再公开讨论流言,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喧嚣。一种无形的隔阂,开始在原本就脆弱的君臣、文武之间蔓延。
赵匡胤的府邸,更是成为了整个风暴眼的中心。府门紧闭,戒备森严,谢绝一切访客。但这种刻意的低调和沉默,在这种时候,反而被解读为一种默认,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都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试图穿透高墙,窥探里面的动静。
茶馆里,一个老者颤巍巍地放下茶碗,望着窗外肃杀的街道,喃喃道:“这汴梁城……要变天了啊……”
旁边的人立刻紧张地制止他:“老丈,慎言!慎言啊!”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出了每个人心中都在疯狂呐喊的那句话。
流言如火,军中拥立的消息如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已然燎原。整个汴梁城,从皇宫到市井,从朝堂到军营,都被这两种交织在一起的、真假难辨却又威力无穷的信息,推到了临界点。信任在崩塌,秩序在瓦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压缩后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结果,等待着那悬在头顶的靴子,重重落地。气氛,已然紧绷到了极点,仿佛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能将这积累了无数猜忌、恐惧和野心的火药桶,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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