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的夜带着水汽,黏糊糊地裹着人。慕容龙城站在城西的望江楼顶层,玄色长袍的下摆被江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通体乌黑的玉佩——上面刻着的“燕”字,在月色下泛着冷光。楼下的淮河上,几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漂着,船头的灯笼用黑布罩着,只在甲板上投下圈昏黄的影。
“都准备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旁边黑衣人的耳朵里。那人是南唐“黑云长剑都”的残余,名叫秦昊,一手快剑在淮南地界曾令周军闻风丧胆,此刻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袖角。
“回慕容先生,‘断魂散’已涂在剑上,见血封喉。”秦昊的声音带着颤,“只是……柴荣身边有赵匡胤的亲卫,个个都是高平之战里拼出来的硬手,怕是……”
慕容龙城冷笑一声,转身望着城内的节度使府。那里灯火通明,柴荣的中军帐就在府内,此刻怕是还在与将领们商议攻打扬州的事宜。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扔给秦昊:“这里面是赵匡胤亲卫的腰牌,事成之后,把它留在现场。再让你的人故意留下些‘黑云长剑都’的标记,记住,要做得像仓皇逃窜时遗落的。”
秦昊接住锦囊,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计谋的歹毒——用南唐的人刺杀柴荣,再嫁祸给赵匡胤的部下,届时无论柴荣死活,周军内部都会起疑,赵匡胤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他没得选,家人还在南唐都城金陵当人质,慕容龙城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明日午时,柴荣会去城外的粮仓巡查,那里的守卫是新换的,其中三个是我的人。”慕容龙城的指尖在窗台上划过,留下道浅浅的白痕,“他们会在西北角的粮仓放火,吸引大部分守卫,你们就从东南角的狗洞钻进去,得手后立刻坐船走,下游有人接应。”
江风忽然大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慕容龙城望着节度使府的方向,眼里闪过丝阴鸷。他在江湖上漂泊三十年,见惯了权力更迭,却从未见过像赵匡胤这样蹿得快的——从淮南的无名小卒,到高平之战的先锋,再到如今柴荣身边说一不二的红人,短短几年,竟隐隐有了“周军第一将”的势头。
更让他忌惮的是,此人不仅武功扎实,护境棍法里藏着的仁心,竟让不少江湖人都心折。前几日在楚州的酒肆,他亲耳听见几个曾与周军为敌的南唐老兵说:“赵将军攻城时,会先让人把百姓迁走,这样的将领,跟着他打仗心里踏实。”
“踏实?”慕容龙城当时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他要的是天下大乱,是大燕国的复兴,绝不能容忍后周出这样一个能凝聚人心的人物。柴荣雄才大略,但若没了赵匡胤这把尖刀,就像猛虎没了爪牙,不足为惧。
秦昊带着人走后,慕容龙城独自留在望江楼。他从怀里掏出张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后周的疆域,汴京、楚州、扬州……每个地名旁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记着守军人数和将领性格。手指划过“汴京”二字时,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汴梁附近见过的赵匡胤,那时对方还只是个郭威军营的一个小校,他让手下孙霸试探赵匡胤的身手,当时赵匡胤的耕战拳已初见成效。
谁能想到,短短十年,这赵匡胤后创的护境棍法竟成了能撬动淮南战局的杠杆?
“可惜了。”他低声自语,将舆图凑到烛火边,看着“楚州”二字被火苗舔舐,渐渐蜷曲成灰烬。就像他的计划,要将赵匡胤的前程,连同柴荣的性命,一起烧成灰。
次日清晨,楚州城的露水还没干,粮仓外的官道上就来了队人马。柴荣穿着寻常的紫袍,腰间挂着把短剑——那是先帝郭威所赐,剑身刻着“护民”二字。赵匡胤骑着马跟在左侧,破风刀的刀鞘在晨光里泛着暗光,他总觉得今日的风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心头发紧。
“昨晚收到密报,说南唐有残部在楚州附近活动。”赵匡胤凑近柴荣,压低声音,“臣已加派了人手,粮仓四周的屋顶都安排了弓箭手。”
柴荣点点头,目光扫过粮仓的高墙:“淮南刚平,民心未稳,若真有刺客,切记要活抓一个,问问是谁在背后指使。”他勒住马,指着西北角的粮仓,“那里的谷子该晾晒了,去年的陈粮要是霉了,冬天百姓就要挨饿。”
话音刚落,西北角忽然冒出浓烟,紧接着传来“走水了”的呼喊声。粮仓的守卫顿时乱了,提着水桶往那边跑,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散了架。赵匡胤心里咯噔一下,这火起得太巧,像有人故意安排的。
“保护陛下!”他猛地拔出破风刀,刀光在晨光里划出银弧,“石守信,带二十人去看看火情,小心有诈!王审琦,跟我守住东南角!”
东南角的狗洞旁,秦昊正带着三个黑衣人往里面钻。听见赵匡胤的声音,他心里一慌,差点撞在洞壁上。身后的黑衣人急道:“大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秦昊咬咬牙,拔出涂了毒药的长剑,率先钻出狗洞。眼前的空地上堆着几堆麻袋,挡住了视线,他刚要绕过麻袋冲向柴荣所在的晒谷场,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是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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