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段思平已将简单的行囊捆在马背上。灰布衫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衬里——这是他退位后穿了五年的旧衣,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还沾着苍山道上的泥土。耶律阿古拉牵着两匹骏马站在木桥边,手里捧着个油布包,见他过来,忙递上前:“老先生,这是萧大王让我给您备的肉干,掺了青稞粉,抗饿。”
段思平接过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余温。他摸了摸怀里的“山魂”,那半透明的晶体被体温焐得微暖,里面的雪莲花瓣仿佛在晨光里轻轻颤动。狼山部守护者在雪地里画的三座雪山,此刻正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像幅被风雪洗过的水墨画,轮廓分明。
“阿古拉,你回吧。”他翻身上马,枣红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结霜的地面上踏得笃笃作响,“告诉萧大王,等我从吐蕃回来,带他看雪山的气脉图。”
耶律阿古拉望着他腰间的弯刀——那是萧挞凛送的“裂风”,刀鞘在晨雾里泛着暗光。他知道劝不住,这几日段老先生总在帐外望着西方,眼神里的向往像极了草原上追逐落日的孤狼。“老先生保重!”他对着远去的背影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吐蕃的雪比狼居胥山的更冷,记得多穿件衣裳!”
段思平回头挥了挥手,马蹄扬起的雪沫溅在道旁的经幡上,猩红的布条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想起昨夜萧挞凛说的话,密宗武学讲究“身、口、意”三密相应,与中原的“精、气、神”殊途同归,却更重“顿悟”,据说大昭寺的金顶上,常年有喇嘛打坐,能在风雪里入定三月,悟透“大手印”的真谛。
出了木叶山的地界,官道渐渐开阔。路边的驿站挂着褪色的酒旗,几个行商正围着篝火取暖,见他单骑西行,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段思平勒住马,讨了碗热茶,听他们说吐蕃的近况——赞普年幼,国事多由国师鸠摩罗什主持,那人早年曾游历中原,据说在嵩山少林寺住过三年,对汉地武学了如指掌。
“老先生要去逻些城?”烧火的老汉往灶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作响,“那可得过日月山,翻橡皮山,冬天路滑,好多商队都等开春再走。”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峦,峰顶的雪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上个月有个西夏的镖队,就在橡皮山遇了雪崩,连人带马都没出来。”
段思平摸了摸怀里的“山魂”,晶体贴着心口,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狼山部的人说,这东西能在暴风雪里指引方向,此刻想来,或许不只是传说。他谢过老汉,从行囊里取出块干粮,掰了一半喂给马,自己嚼着剩下的,饼渣落在衣襟上,混着淡淡的青稞香。
行至晌午,风雪忽然大了起来。鹅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儿落下,能见度渐渐低了,官道上的车辙很快被新雪覆盖,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段思平勒住马,从怀里掏出“山魂”,只见晶体里的雪莲花瓣忽然亮了起来,发出淡淡的红光,指引着向西的方向——那里的风雪似乎小些,隐约能看见一道被踩出来的小径,像是猎户常走的路。
他催马沿着小径前行,雪没到马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他却浑不在意,心里反复琢磨着“一阳指”的“融”字诀。在狼居胥山的祭坛上,他已能让指劲与自然之气相契,可面对更磅礴的雪山气脉,这点修为怕是还不够。
傍晚时分,风雪渐歇。他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扎了营,篝火燃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散落着几堆兽骨,骨头上的齿痕很深,像是被雪豹啃过。段思平将“裂风”抽出寸许,刀锋在火光里闪着冷光,这才想起萧挞凛的叮嘱,吐蕃的山林里不仅有风雪,还有饿狼和熊罴,夜里得警醒些。
夜深时,他靠在岩壁上打坐,丹田的气脉缓缓流转,像山涧里的溪流,沉稳而绵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嗥,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段思平睁开眼,看见“山魂”的红光又亮了起来,这次却不是指引方向,而是微微颤动,像是在预警。
他握紧弯刀,悄无声息地走到山坳口。月光下,三只雪狼正蹲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绿幽幽的眼睛盯着篝火,獠牙在夜里闪着寒光。为首的那只体型硕大,毛色接近纯白,想必是狼王。
段思平没有拔刀。他想起狼山部守护者的招式,缓缓沉腰,双手虚握,指尖对着狼王的方向,气劲在指端凝聚——这是“一阳指”的“守”字诀,不求伤人,只求震慑。果然,狼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的凶光淡了些。
对峙了片刻,狼王忽然转身,带着两只幼狼消失在松林里。段思平松了口气,指尖的气劲缓缓散去,才发现掌心已沁出细汗。他忽然明白,密宗的“大手印”或许也含着这份“敬畏”,不是征服自然,而是与天地生灵达成某种默契。
次日清晨,雪停了。山坳里的篝火已熄,只剩下堆灰烬。段思平收拾行囊时,发现昨夜狼王蹲过的地方,留下了块灰白色的狼皮,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血迹——像是特意留下的。他想起萧挞凛说的,草原上的狼最通灵性,你敬它一分,它便还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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