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的雪坡在午后显出些微暖意,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雪面上洒下斑驳的光斑。段思平拄着竹杖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耶律阿古拉凿出的冰坑上,雪沫顺着灰布衫的下摆往下掉,在身后拖出道浅浅的痕迹。祭坛上的狼神石柱已被风雪重新掩住大半,只有顶端的狼头还露在外面,在光线下泛着青黑色的冷光——那是他停留了三日的地方,指尖触过的刻痕里,苔藓仍在顽强地生长,像给这冰封的山巅缀上了点鲜活的绿。
“老先生,您看那片松林。”耶律阿古拉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斜下方的谷地,“刚才好像有影子闪过去,比雪豹还快。”
段思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谷地的云杉长得极密,枝桠上积着厚厚的雪,风过时,雪团簌簌落下,倒真像有什么东西在林间穿梭。他摸了摸腰间的墨玉佩,萧挞凛送的这块玉在靠近生人的时候会微微发热,此刻正贴着皮肉,传来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是守护祭坛的人。”他轻声道,竹杖在雪地里顿了顿,“这山有灵,不会让外人轻易来去。”
话音刚落,谷地的松林间忽然响起阵奇异的哨声,像鹰唳,又像狼嗥,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紧接着,十几道黑影从树后窜出,动作快得像离弦的箭,转眼就拦在了他们面前。
那些人身形精瘦,穿着兽皮缝制的短衣,裸露的胳膊上纹着青色的狼纹,手里握着削尖的木矛,矛尖裹着层冰壳,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额头上绑着块熊骨,骨片上刻着与祭坛相同的符号,他的眼睛像雪地里的狼,死死盯着段思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像是在警告。
“是‘狼山部’的人。”耶律阿古拉握紧了腰间的短刃,声音发紧,“他们是狼居胥山的守护者,从不与外人打交道,据说……据说能和山里的野兽说话。”
段思平却注意到那汉子的站姿,双脚微分,重心压在右腿,看似随意,却暗含着随时扑击的架势,竟与他年轻时见过的猎豹捕食姿态有七分相似。他缓缓放下竹杖,拱手道:“在下段尘,自南方来,只为瞻仰圣山,绝无恶意。”
那汉子似乎听不懂汉话,只是猛地一挥手,身旁的两个年轻人立刻举矛刺来。木矛带着风声,直取段思平的胸口,矛尖的冰壳在高速下迸出细碎的冰碴,看着竟比铁矛还要凌厉。
段思平不退反进,左脚在雪地里轻轻一点,身形如枯叶般往右侧飘出半尺,恰好避开两柄矛的夹击。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指尖在矛杆上轻轻一搭,那两个年轻人只觉一股柔和却卸不开的力道传来,木矛顿时失去准头,擦着对方的肩膀扎进雪地里,没入近尺深。
为首的汉子眼中闪过丝惊讶,忽然发出声短促的哨音。那两个年轻人立刻收矛后退,他自己则握着柄石斧上前两步,斧刃上刻着粗糙的狼头,显然是常年使用的武器。
“要比试。”耶律阿古拉在一旁低声翻译,“他们的规矩,打赢了才能放行,打输了……”
段思平没让他说下去。他望着那汉子手里的石斧,忽然想起祭坛上的刻痕——那些符号的走向,与这人挥斧的轨迹隐隐相合,都带着种顺应自然的刚猛。他忽然明白,这些人的武功不是练出来的,是在与风雪、野兽的搏斗中悟出来的,每一招都透着原始的生命力,像山风,像冰河,蛮横却自有章法。
石斧带着破空的呼啸劈来,段思平不闪不避,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向斧刃内侧的凹陷处。这是“一阳指”的“截”字诀,专破刚猛的兵器,指尖触到石斧的瞬间,他刻意收了七分力,只以三分气劲轻轻一弹。
“咔”的一声轻响,石斧竟被弹得往上扬起,那汉子握斧的手震得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震惊。他显然没料到,这看似瘦弱的老者,指尖竟有如此力道,而且那力道来得极巧,刚好卸在他发力的节点上,让他半点蛮力都使不出来。
段思平微微一笑,再次拱手:“阁下的斧法,有山崩之势,在下佩服。”
那汉子盯着他的手指,忽然蹲下身,用石斧在雪地上划出个图案——三座相连的雪山,山顶飘着云,山脚下有个小小的人影,正往山上走。他指着图案,又指了指段思平,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
段思平看着那图案,心里忽然一动。三座雪山……难道是吐蕃的冈底斯山?他想起萧挞凛曾提过,吐蕃的雪山里也有类似狼居胥山的灵地,藏着天地之气的奥秘。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在雪地上画了个简单的指印,指印的末端,画了道向上的弧线——那是“一阳指”气劲流转的轨迹,也是他追寻“破碎虚空”的方向。
为首的汉子盯着那道弧线看了许久,忽然站起身,对着段思平深深鞠了一躬。他身后的族人也跟着鞠躬,手里的木矛都收了回去,眼神里的敌意渐渐变成了敬畏。那汉子从怀里掏出块半透明的晶体,递到段思平面前,那晶体像是冰凝结成的,里面却裹着片干枯的雪莲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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