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源引着林景云穿过操场,绕过几排营房,来到讲武堂后侧一处僻静的院落。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库房,如今已被清理出来,隔成了几间大小不一的屋子。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刚刚粉刷过的白墙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石灰气味。
“景云兄,你看这里如何?”李根源推开一间最大的屋子,里面摆放着十几张崭新的木制长条桌和配套的条凳,前方则是一个简易的讲台。“按照你的要求,这里采光最好,也足够宽敞,旁边几间小的,可以做模拟操作和器械储藏。”
林景云环视一周,点了点头。条件虽然简陋,但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一个专门用于医学教学的场地,已是难能可贵。“总办大人费心了,这里很合适。”他的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一些箱子上,“器械也运到了?”
“一部分到了,都是按照你单子上列的,从昆明城内几家西药房和洋行搜罗来的。”李根源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卷好的白色纱布、棉花、一些形状奇怪的金属钳子、剪刀,还有一些玻璃瓶。“剩下的,还在路上。你看看,可还合用?”
林景云拿起一卷纱布,触手感觉质地还算可以,又拿起一把止血钳,对着光亮处仔细查看,金属的做工略显粗糙,但基本的开合还算顺畅。“可以,足够用了。”他放下器械,心中已有定计,“总办大人,学员的筛选,我想亲自来。”
李根源自然没有异议:“那是自然。五百学员的名册都在教务处,你随时可以去挑选。需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略通文墨,能识字记笔记是基础。”林景云沉吟道,“最好,家里有过行医经验,或者对草药、跌打损伤有一定了解的,悟性会更高。”他需要的不是培养一代名医,而是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战场急救核心技能的速成人才。
“好,我立刻去安排!”李根源雷厉风行,转身便去协调。
不出半日,一份经过初步筛选的三十人名单送到了林景云手中。他逐一核对,又亲自与这三十名学员进行了简短的谈话,观察他们的反应、眼神和理解能力。最终,十个名字被圈定下来。这十人,有的是读过几年私塾的农家子弟,有的是跟着父辈学过一些粗浅医术或炮制草药的年轻人,眼神里都透着一股机敏和对未知的好奇。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这十名学员便准时出现在那间最大的教室里。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学员制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他们只知道自己被一位“特约教官”选中,要学习一种“新式军医之术”,具体是什么,却一无所知。
林景云穿着一身与学员们相似,但料子更好、剪裁更合体的深蓝色劲装,准时步入教室。他没有携带任何书籍,只是让勤务兵搬进来几盆清水、一摞干净的白布、几块生猪肉和一些骨头,还有那些从箱子里取出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怪异”器械。
“诸位,”林景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从今天起,你们将学习一门全新的学问——战场急救术。这门学问,不求你们妙手回春,但求你们在战场上,能最大可能地救下那些本不该死去的弟兄,保住我们革命的火种!”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我知道,你们中有人读过书,有人接触过岐黄之术。但在这里,你们必须忘记过去所学,清空脑袋,接受全新的理念!”
他走到一个水盆前,拿起一块崭新的肥皂。“第一个理念:干净!绝对的干净!你们肉眼看不到的无数‘小虫子’,才是伤口溃烂、高烧不退的元凶!我们称之为‘病菌’!”
“病菌?”学员们面面相觑,这个词闻所未闻。
“先生,何为病菌?为何肉眼不可见?”一个胆子稍大的学员忍不住问道。
“它们太小了,需要借助一种叫‘显微镜’的工具才能看见。但你们无需看见,只需相信它们的存在,并时刻防范!”林景云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开始示范,“处理伤口前,必须用肥皂和清水,像我这样,反复清洗双手,指甲缝也不能放过!”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搓洗着双手,足足洗了近一分钟。
随后,他拿起一块白布,投入旁边一个正用炭火加热,煮沸着清水的铁锅里。“所有接触伤口的布料、器械,都必须经过沸水煮烫,或者用烈酒擦拭!这叫‘消毒’!”
学员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景云用一把煮过的铁钳,从沸水里夹出白布,晾在一旁干净的桌面上。这些在他们看来近乎繁琐甚至有些“洁癖”的举动,却在林景云郑重其事的态度和不容置疑的语气下,透出一种神圣感。
接着,林景云拿起一块带着皮的生猪肉,用一把同样煮过的小刀,在上面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模拟士兵受伤的场景。鲜红的肌肉组织翻卷出来,还带着些许脂肪。
“战场上,弟兄们受伤,第一步不是忙着上药,而是‘清创’!”林景云拿起镊子和剪刀,开始清理模拟伤口里的“杂质”——他事先撒上的一些细沙和草屑。“泥土、烂布、碎骨,任何不属于身体的东西,都必须清除干净!否则,伤口必然腐烂!”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将细小的沙粒一一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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