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味道。
不再是风暴过后的肃杀,而是带着一种温润的、钻入人心的暖意。
省政府的公文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云南的四十三州府、百余县。这不是一纸空文,每一道政令后面,都跟着具体的实施细则和拨付款项。
陆良县,县公署的大堂里,新上任的县长正对着一群乡绅耆老,大声宣读着省里下发的最新文件。
“……奉省政府主席令,为开民智,兴女学,勒令各县于三月内,择址建立女子小学堂!凡学龄女童,皆可入学,束修减半,贫寒者全免!”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给女娃建学堂?”一个穿着长衫的老秀才胡子都气歪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让她们读书识字,岂不是要乱了纲常?”
“就是!女娃家家的,学那些之乎者也做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相夫教子?”
县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讲武堂毕业,跟着林景云干过事,身上有股子军人的利落劲儿。他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省政府的政令,就是云南的王法!谁敢阴奉阳违,就是跟林主席过不去,就是跟全云南的百姓过不去!纲常?老祖宗的规矩能让你们吃饱饭,还是能抵挡洋人的枪炮?林主席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你们谁家没有母亲妻子姐妹女儿?让她们多识几个字,多懂些道理,家里是不是能更和睦?将来教育出的孩子,是不是能更出息?”
一番话,说得堂下众人哑口无言。
紧接着,县长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第二条,省政府颁布《妇女财产继承权暂行条例》,明确规定,女子享有与男子同等的财产继承权!寡妇继承夫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若有欺凌孤儿寡母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这一下,人群里彻底安静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的姐姐前年守了寡,夫家的几个兄弟就勾结起来,要把姐姐和侄儿赶出家门,霸占那几亩薄田。他去理论,反被打了一顿。如今有了这条法令,他姐姐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他抬起头,看着公署门口高悬的青天白日旗,眼眶一热。
这世道,真的要变了。
这样的场景,在云南的每一个角落里上演。从繁华的州府到偏远的山寨,省政府的政令如同春雷,震醒了沉睡的大地。
民众的反应是复杂的,有质疑,有惊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
几十年了,从前清到后来的各路军阀,哪一个不是把百姓当成牛马,变着法子地搜刮钱粮?何曾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家里的婆娘和女娃?
昆明城里的一家老茶馆,几个茶客正围着一张桌子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城西的王麻子,他老婆跟着野男人跑了,以前啊,这女人是净身出户。现在好了,民政厅的人上门,按照新法,硬是把王麻子一半的家产判给了他老婆,说是夫妻共同财产。”
“还有这事?那王麻子不得气死?”
“气死活该!他天天喝酒打老婆,人家能跟他过一辈子?这新政府,是真给女人撑腰啊!”一个老头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老汉我活了六十多年,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官府。以前的官,眼里只有税。现在的官,眼里有人。”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汉子接过了话头,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说话声也格外响亮,“你们光说这女人的事,就忘了那‘断命散’了?要不是林主席雷厉风行地禁烟,咱们云南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败家子,多少活死人!”
一提到鸦片,整个茶馆的气氛都沉重下来。
在座的,谁家没有一两个亲戚朋友,是毁在这玩意儿手上的?
那汉子一拍桌子,满脸悲愤:“我那亲侄子,多好的一个后生,念过几年私塾,人也机灵。就是交了几个损友,抽上了法兰西商行卖的福寿膏!短短两年,田产卖光,老婆气跑,最后为了几口烟,把亲闺女卖进了窑子!我大哥活活被他气死!这是人干的事吗?这福寿膏,就是刮骨的刀,要人命的药!”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周围的人无不感叹唏嘘。
“这些法国佬,最是阴毒!用鸦片掏空咱们的银子,毁了咱们的身子,骨子里就没安好心!”
“前阵子不还说,他们勾结土匪,在城外烧杀抢掠,连林主席都敢刺杀!这帮畜生,就该千刀万剐!”
“对!把他们赶出云南去!”
民间的怨气,像是被点燃的干柴,迅速地燃烧起来。
几十年来,法商通过滇越铁路,将成吨的鸦片运入云南,赚得盆满钵满,留下的却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和满目疮痍的土地。这笔血债,云南人民记得清清楚楚。
过去,他们敢怒不敢言。官府和洋人勾结,他们能向谁去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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