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丰收的电报,如同在林景云心中点燃了一场盛大的焰火。每一个字都灼热、明亮,映照着他穿越而来所走的每一步路。三百二十一斤。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它不是冰冷的统计,而是沉甸甸的谷粒,是无数家庭来年的米饭,是孩子们不再挨饿的肚皮,是支撑起一个动荡时代最坚实的基石。
刘存厚在四川的贪婪咆哮,戴戡在贵州的欣慰笑容,这些他都能预料到。粮食,在这个年代,就是最硬的通货,是最有力的权杖。但这些,都比不上电报末尾那一句“曲靖百姓,皆呼督军万岁”来得让他心潮澎湃。民心,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督军府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气,来往的参谋和文书,脚步轻快,脸上挂着笑。可林景云却觉得有些闷。他想亲眼去看看,去听听,这份喜悦在民间最真实的模样。
“秦安。”他放下文件,站起身。
“到!”门外立刻传来秦安沉稳有力的回应,下一秒,那个如标枪般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换身便装,陪我出去走走。”林景云解开领口的风纪扣,语气轻松。
“是,督军!”秦安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去准备。他清楚督军的脾气,越是大事底定,越喜欢混入人流,去听去看最真实的声音。
半小时后,昆明繁华的街头,多了两个不起眼的行人。林景云穿着一身半旧的蓝布长衫,手里拿了把折扇,像个出门访友的教书先生。秦安则是一身短打劲装,肩上搭着件外褂,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与林景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一个精明干练的管家。
昆明的街道,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模样。泥泞的土路被平整的青石板取代,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更重要的是人的变化。行人的脸上,少了几分麻木和愁苦,多了几分生气和光彩。他们的衣衫或许依旧朴素,但大多干净整洁,步履匆匆,眼里有活计,有奔头。
“听说了吗?曲靖李家村,一亩田收了三百多斤谷子!”
“我的乖乖,三百多斤!地里是浇了金汁儿不成?”
“什么金汁儿!那是督军府推广的洋化肥!听说城郊的农技站就有卖,开春我也要去弄两袋!”
街头巷尾,议论声如同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入林景云的耳朵。他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脚步悠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秦安跟在身后,听着那些议论,胸膛挺得更高。每一句对督军的赞叹,都像是颁发给他自己的勋章,让他与有荣焉。
不知不觉,已是午饭时分。腹中传来饥饿感,林景云看中街角一家名为“同福居”的酒馆,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就这家吧。”他说。
“督军,这里人多嘴杂……”秦安下意识地劝阻。
“人多才好,人多才热闹。”林景云笑着迈步走了进去。
酒馆里,热气腾腾,酒香、菜香混合着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小二高声吆喝着穿梭在桌椅之间,食客们划拳行令,高谈阔论,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红光。林景云和秦安在靠窗的一个角落坐下,点了两碗过桥米线,一碟卤牛肉,便静静地听着。
邻桌坐着三个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一个四十来岁、筋骨粗壮的汉子,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的对话,很快就吸引了林景云的全部注意。
“六爷,您老是经过前清的老人了,您说说,这辈子见过一亩地能出三百斤粮食的吗?”年轻人满脸兴奋,眼睛亮得惊人,他给老者斟满一杯酒。
被称为“六爷”的老者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回忆了半天,才缓缓摇头:“莫说三百斤,就是光绪爷那会儿,风调雨顺的大丰年,一亩上好的水田,能收到一百五十斤,那就得烧高香,给土地爷磕头了。遇上灾年,颗粒无收,卖儿卖女,那都是寻常事。三百二十一斤……嘿,这是神仙种的地!”
“神仙?我看是咱们林督军有神仙的法子!”那粗壮汉子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响,“有了这粮食,咱们西南的腰杆子就硬了!兵工厂的兄弟们加班加点,护国十九式步枪,还有那75山炮,一门一门地往外拉,哪个不长眼的再敢来惹咱们云南试试?看老子的炮弹答不答应!”
汉子唾沫横飞,显然对军事颇有了解,话语里满是自豪。
年轻人用力点头:“王大哥说的是!现在不光是枪炮,咱们云南自己能造的东西太多了!就说我吧,在彩虹火柴厂做工,咱们厂的火柴,现在贵州、四川的商人都抢着要!我媳妇在城西的纺织厂,她们做的布,又结实又好看。前几天,我俩刚发了工钱,她就拉着我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块‘白玉兰’牌的香皂,那叫一个香!洗完手,一整天都带着股好闻的味道。”
他说着,还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脸陶醉。
“香皂算什么!”王姓汉子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白酒,“看见没?玻璃厂出的酒瓶子!透亮!干净!比以前那黑乎乎的土陶罐子强一百倍!我听说他们还烧出了一套套的玻璃酒杯,跟水晶似的,等我下个月多打两套马掌,攒够了钱,就去给我爹置办一套,让他老人家也洋气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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