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一月一日。
云南的天空,湛蓝如洗,冬日的暖阳驱散了高原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昆明城东郊,人山人海,彩旗飘扬。这里是新建成的昆宜公路与昆曲公路的交汇点,一个巨大的、用白色石灰画出的圆盘路口,在今天,象征着一个圆满的句号,也预示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数万民众自发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衣着朴素,脸上却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们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望向路口中央那个临时搭建的木台。木台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但站在台上的每一个人,都足以让整个云南为之瞩目。
西南联合参谋部副参谋长、云南战区总司令林景云,一身笔挺的少将戎装,站在最中央。他的身侧,是负责民政的李根源,以及一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如山的中校军官,正是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的负责人,张中宏。
“吉时已到!”司仪高声喊道。
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冗长的致辞。张中宏大步走到路口中心,那里,还留着一个一米见方的空缺。几名同样肤色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的兵团士兵,抬着最后一块预制好的黑色沥青块,稳稳地放了进去。
张中宏接过一把滚烫的铁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是心脏的搏动,传遍了整个广场。
“咚!”“咚!”“咚!”
他每砸一下,人群就跟着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滚烫的沥青与地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最后一点缝隙被彻底填满。一条平整、坚实、泛着乌光的黑色大道,如一条巨龙,从昆明城下,向着东方和北方的群山蜿蜒而去。
张中宏扔下铁夯,大步流星地走上木台,他双脚并拢,向着林景云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报告总司令!云南省‘三横四纵’主干公路网,今日全线贯通!自一九二二年春始,历时两年零九个月,投入兵团官兵及民工共计十二万人,修筑主干公路总里程一千二百六十三公里!期间,兵团阵亡三百二十七人,伤残一千零五十二人,无一人临阵脱逃!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幸不辱命,圆满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修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出来的,带着金石之声,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一组组冰冷的数字。但就是这些数字,让台下瞬间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喝彩!
那些前来观礼的商贾们,眼眶湿润了。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一千多公里公路意味着什么!过去,一匹马帮从矿区驮运矿石到昆明,翻山越岭,动辄一两个月,途中的损耗、被匪徒劫掠的风险,无时无刻不悬在心头。现在,有了这条路,几天!只需要几天!时间和成本,将得到数十倍的压缩!这是黄金之路,是财富之路啊!
那些普通的百姓,看着那些曾经只在传说中听过的远方地名,如今被一块块路牌清晰地标注出来,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或许将来可以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再是祖祖辈辈困守一隅。
林景云走上前,扶住张中宏的胳膊,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那份如释重负的骄傲,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中宏。你和你的兵团,是云南的功臣。阵亡的兄弟,要以最高规格抚恤,他们的名字,要刻在纪念碑上,让云南的后世子孙,永远记住他们!”
“是!”张中宏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林景云转向台下,看着那一张张激动、期盼的脸庞,他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同胞们,父老乡亲们!”
“三年前,我站在这里,对大家说,我们要修路。很多人不信,他们说,云南的山,是神仙都跨不过去的坎;云南的江,是巨龙也渡不过的天堑。他们说,这是痴人说梦。”
“今天,路,通了!”
林景云的手,指向远方。
“这条路,不是我林景云一个人修的,也不是政府的功劳。是他们!”他指向旁边站得笔直的生产建设兵团方阵,“是这张中宏旅长,和他的几万兄弟,用血肉之躯,在悬崖峭壁上,一寸一寸凿出来的!是那牺牲的三百二十七位英魂,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铺平的!”
“也是你们!”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是十二万云南的父老兄弟,用你们的汗水,一筐一筐背出来的!这条路,属于我们每一个云南人!”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总司令英明!”“兵团的兄弟好样的!”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李根源也走上前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情绪同样激动:“我宣布,自今日起,以昆明为中心,东至曲靖,西至楚雄,南至玉溪,北至武定,各条主干线全部贯通!过去,从宜威矿区运送一车铜矿至昆明,需时二十五天,如今,三天可达!过去,元谋的井盐销往滇南,需时一月有余,如今,五日之内,便可摆上蒙自百姓的餐桌!交通之利,百业之基!此非路,乃是我云南的血脉!是我云南四千万同胞的富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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