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武堂的训练如火如荼,新的知识如同甘霖,滋润着这些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军人。然而,昆明城内,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目标直指都督府,直指那笔刚刚敲定的德意志银行借款。
“卖国贼!”
“蔡锷、林景云勾结洋人,要断送我云南基业!”
“名为借款,实为引狼入室!”
各种耸人听闻的传言,如同初春的蚊蚋,嗡嗡作响,在茶馆酒肆、街头巷尾迅速蔓延。一时间,人心惶惶,疑虑丛生。西校场清洗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新的风波又起,矛头对准了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改革。普通百姓对“借款”二字天然敏感,加之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一股反对浪潮正在形成。
都督府内,气氛凝重。蔡锷将一份份收集来的情报、剪报拍在桌上,脸色铁青:“少川,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安生啊!这股风刮得太快,太猛,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林景云拿起几份粗糙印刷的传单,上面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他和蔡锷,将借款描绘成丧权辱国的毒药。他眼神锐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松坡公,堵不如疏。百姓的疑虑可以理解,毕竟积贫积弱太久,对外来的一切都抱着警惕。但任由这股歪风邪气蔓延,必将动摇我们改革的根基,甚至引发更大的动荡。”
蔡锷眉头紧锁:“那依你之见?”
林景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略显阴沉的天空:“民心可用,亦可畏。我们不能只埋头做事,更要让百姓明白,我们做的是什么,为了什么。必须争取民心,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如何争取?”
“舆论!”林景云斩钉截铁,“我要亲自写一篇文章,将这笔借款的来龙去脉,用途规划,以及对云南未来的意义,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云南父老乡亲!”
蔡锷眼睛一亮:“好!就用《滇报》!给它头版!连续刊载!我要让全云南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当天深夜,都督府林景云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他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只有专注的呼吸和笔墨流淌的声音。他没有用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引经据典,而是用最朴实、最恳切的语言,如同与乡亲们面对面交谈一般,将云南的困境,将列强的觊觎,将发展实业、建设强军的迫切,一一道来。
他写道:“云南地处边陲,矿产丰饶,然工艺落后,交通闭塞,外有强邻虎视,内有贫困掣肘。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家何以安?此次借款,非为一己之私,乃为云南百万生民之计!款项将用于何处?一、兴修水利,改良农田,让父老有饭吃;二、开采矿藏,兴办工厂,让百姓有工做;三、购买机器,修筑铁路,联通内外,货畅其流;四、编练新军,购置枪炮,保境安民,抵御外侮!”
他笔锋一转,变得犀利而充满力量:“或有言,借洋人之款,无异于引狼入室,是为卖国。此言差矣!弱国无外交,贫弱则任人宰割!今日之借款,非为乞怜,乃为图强!以借来之金,铸我强滇之盾,兴我富民之业!待我云南工商兴盛,军队精良,彼时,洋人见我,是敬是畏,而非今日之轻慢!以一时之借款,换长远之自强,孰轻孰重,父老乡亲心中自有明断!”
他详细列举了借款的具体用途规划,每一笔钱的流向都清晰可见,公开透明。他痛斥那些散布谣言、唯恐天下不乱之徒的险恶用心,呼吁云南同胞擦亮眼睛,明辨是非,同心同德,共克时艰。
这篇文章,他定名为——《告云南父老书》。
第二天,《滇报》头版,以醒目的大字标题刊登了这篇檄文。一时间,昆明城内,乃至整个云南,凡是识字之人,无不争相传阅。
起初,许多人是抱着怀疑、甚至敌视的态度去看的。
“哼,又是当官的巧言令色!”一个在茶馆里喝茶的老秀才,呷了口茶,不屑地撇嘴。
旁边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正在让识字的朋友念给他听,听到“让父老有饭吃,让百姓有工做”时,眼神动了动。
“开矿办厂?修铁路?这……倒是好事啊……”有人小声嘀咕。
“可是,借洋人的钱,利息肯定高得很,将来还不起怎么办?”担忧的声音依然存在。
但随着文章的连续刊载,随着林景云在文中展现出的坦诚和对云南未来的清晰规划,随着那些具体到修哪条路、开哪个矿、建哪个厂的细节被披露出来,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林大人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是啊,咱们云南穷了这么多年,再不想法子,真要被外省人、被洋人看不起了!”
“你看他写的,钱怎么用,都写得清清楚楚,不像以前那些当官的,就知道捞钱。”
“保境安民,抵御外侮……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这几年边境上法国佬越来越嚣张了!”
一个原本在街头慷慨激昂痛骂“卖国贼”的青年学生,此刻拿着报纸,反复阅读,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看到的是一个具体的、充满希望的蓝图,而不是空洞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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