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特·夜影,终于有了反应。
他原本半阖的眼眸微微抬起,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艾尔紧绷的侧脸上。
他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完美面容上,极细微地、几不可察地挑高了一边眉毛。
那细微的动作一闪而逝,快得无人捕捉,但其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满意的幽光在他琥珀色的眼底极快掠过。
他没有出声制止。
没有呵斥艾尔的僭越(毕竟奥斯蒙仍是贵族,未经允许拔剑相向是重罪)。
他甚至没有改变那慵懒的坐姿。
他只是看着。
看着他的“黎明之剑”因维护他而展现出的锋利与决绝,看着那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剑尖(那颤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极度压抑的、几乎要失控的暴怒),看着他颈间那条银链因情绪激动而隐隐泛起的、只有瑟尔特能感知到的微热。
这是一种默许,甚至是一种无声的纵容和欣赏。
艾尔持剑的手臂稳如磐石,但他的呼吸却略微急促,紧抿的唇线苍白。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敢于冒犯瑟尔特的贵族身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消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王座上的存在,和这个需要被清除的威胁。
奥斯蒙伯爵在死亡的威胁下终于找回了声音,破碎而颤抖:“你…你竟敢…” 他想摆出贵族的架子,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艾尔的剑尖又向前递进了毫厘,一滴血珠立刻从伯爵的皮肤下渗出,沿着冰冷的剑锋滑落。
“退下。”艾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比严冬的寒风更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奥斯蒙脸色死灰,终于彻底崩溃,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撞入身后的人群才勉强站稳,捂住喉咙剧烈喘息,再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瑟尔特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慵懒腔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只唤了一个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艾尔。”
没有斥责,没有命令,只是平静地呼唤。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缰绳,瞬间套住了那匹即将脱缰的烈马。
艾尔周身那骇人的杀气如同潮水般骤然褪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手腕一翻,长剑发出一声轻吟,利落地归入腰间的剑鞘,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他立刻转身,面向王座,单膝跪地,垂下了头。
所有的凌厉和愤怒都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恭顺的、沉默的继承人。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依旧紧握的拳头,透露着方才情绪的巨大波动。
“我失态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仍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余颤。
瑟尔特的目光在他低垂的头顶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深沉难辨。
然后,他缓缓将视线移回惊魂未定的贵族们身上,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奥斯蒙伯爵,”他淡淡开口,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你的‘热情’,我感受到了。但……”
他微微拖长了语调,琥珀色的眼眸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贵族都下意识地低下头。
“……我的决定,不需要重复第二次。合作继续。任何人再有异议,”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扶手,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可以亲自来和我谈。”
这不是邀请,是警告。最致命的那种。
贵族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奥斯蒙更是面如死灰,几乎站立不稳。
“都退下吧。”瑟尔特挥了挥手,仿佛厌倦了这场闹剧。
贵族们如蒙大赦,行礼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迅速退出了觐见厅,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偌大的厅堂很快只剩下王座上的瑟尔特,和依旧跪在地上的艾尔。
沉重的厅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最终彻底隔绝了内外。
觐见厅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之中,只剩下壁炉内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艾尔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
瑟尔特没有立刻让艾尔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青年,看着他黑色发顶的发旋,看着他挺直却透着一丝僵硬的脊背,看着他垂在身侧、指节依然有些发白的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声的压力在寂静中弥漫。
终于,瑟尔特缓缓站起身。
墨色的长袍垂落,拂过冰冷的地面。他一步步走下王座前的台阶,停在艾尔面前。
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艾尔的下颌。
艾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但没有躲避,而是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依赖地,任由那微凉的手指托起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
他的蓝眼睛望向瑟尔特,里面激烈的怒火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一丝后知后觉的不安(担心自己的冲动行为是否真的触怒了主人),有未完全平息的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本能的专注与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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