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血冕 第9章 拥抱

时间在冰冷的地牢中，仿佛被那滴意外的泪水黏住了。

艾尔蜷缩在粗糙的石地上，脖颈处的剧痛和窒息后的眩晕还未完全散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喉管，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姿势，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凌乱汗湿的黑发，一瞬不瞬地望着几步之外那个伫立的身影。

瑟尔特·夜影。

他的主人，他的主宰，他四百年来恐惧与依赖的源头，刚刚……真的想杀了他。

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那稳定收紧、断绝生机的手指，是艾尔从未体验过的、最深沉的绝望。

可是……那滴落在他脸上的、冰凉的液体……

瑟尔特……哭了？

这个认知比濒死的恐惧更让艾尔混乱。

他看不懂瑟尔特此刻的眼神，那里面翻腾的东西太复杂，太陌生，有未散的杀意，有茫然的空洞，有一种近乎暴怒的痛苦，还有……艾尔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濒死幻觉的一丝……脆弱？

瑟尔特就那样站着，垂在身侧的手依旧有着细微的颤抖。

他脸上的泪痕早已在冰冷的空气中干涸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艾尔身上。

不再带有审视物品的冷酷，而是像要将艾尔从皮肉到灵魂都彻底看穿、吞噬、碾碎，又或者……是想从他身上确认什么，抓住什么，来填补自己内心那突如其来的、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巨大空洞。

这种沉默的对峙，比任何直接的暴力更让艾尔感到窒息。

终于，瑟尔特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朝着艾尔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有些微的迟疑，但目标明确。

最终，他停在了艾尔面前。

艾尔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不知道瑟尔特要做什么。

是继续未完成的扼杀？还是新的、更残酷的惩罚？

他本能地想要向后缩，但背后是冰冷的石壁，他已无处可退。只能僵硬地仰起头，用那双残留着惊恐与茫然的蓝眸，望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瑟尔特。

瑟尔特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

这一次，艾尔清晰地看到了瑟尔特眼中那翻涌的、无法压抑的混乱情绪。

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而更像是一个被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存在。

然后，在艾尔全然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瑟尔特忽然弯下了腰。

不是攻击的姿态。

他伸出双臂，那双曾经轻松扼住他咽喉、也曾给予他冰冷抚摸的手，带着一种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将地上蜷缩的艾尔，整个捞了起来，狠狠地、紧密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一个拥抱。

一个与这冰冷地牢、与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刚刚发生的生死瞬间都格格不入的拥抱。

瑟尔特的手臂箍紧了艾尔，力道之大，几乎要勒断他的肋骨。

艾尔的脸被迫埋入瑟尔特冰冷坚硬的胸膛，鼻尖萦绕着那熟悉的、冷冽的雪松香气，此刻却混杂了一丝极其淡薄的、陌生的……类似于颤栗的气息。

瑟尔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将脸埋在艾尔汗湿凌乱的发顶，银色的长发垂落，将两人包裹在一个更加私密、也更加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艾尔彻底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瑟尔特胸腔内那平稳了数百年的、强大心脏的搏动，此刻竟然有些……失序。

他能感觉到箍住自己的手臂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栗。

他能感觉到，瑟尔特在……害怕。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再次劈中了艾尔。

瑟尔特……在害怕？

混乱之中，尽管艾尔自己也恐惧得浑身发冷，尽管脖颈还在剧痛，尽管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在感受到瑟尔特那真实的、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恐惧（哪怕这恐惧的缘由他不懂）时，艾尔那僵直的身体，竟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犹豫着，极其轻微地，抬起了自己那双因为脱力微微颤抖的手。

然后，轻轻地、试探性地，回抱住了瑟尔特。

手臂环住了瑟尔特挺拔却紧绷的腰身，掌心下是冰凉光滑的衣料和其下坚实的身躯。

他将脸更深地埋入那冰冷的怀抱，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在极端混乱和恐惧中，依旧选择指向瑟尔特的、笨拙的“安慰”。

尽管他自己，似乎才是此刻更需要被安慰的。

艾尔的回应，让瑟尔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那细微的颤抖似乎有瞬间的加剧，随即又强行压抑下去，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压抑的紧绷。

地牢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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