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青田村后山,王家祖坟旁荒地。
无月。星隐。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将这片位于山腰的荒地紧紧包裹。
夜风在此地诡异地停息,连惯常的虫鸣都消失无踪,天地间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万物屏息的死寂。
只有荒地中央,一点摇曳的昏黄烛火,在无边的墨色中,倔强地撑开一小团模糊的光域。
光域内,景象诡秘而肃穆。
一方以朱砂混合公鸡冠血、在地面精心勾勒出的复杂法阵占据了核心。
法阵直径约三丈,内圆外方,层层嵌套。
最外围是八卦方位,向内是二十八星宿简化符纹,核心处则是一个巨大的、缓缓逆向旋转的太极阴阳鱼图案,但鱼眼处并非黑白分明,而是隐隐透着混沌的灰光。
阵中按照特定方位,摆放着五枚布满铜锈的古钱、五块颜色各异的粗糙老玉,以及七七四十九盏以特殊油脂点燃的青铜小灯,灯焰碧绿,安静燃烧,散发出清冷而奇异的光晕和淡淡异香。
法阵正中央的逆太极图上,王小明安静地平躺着,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均匀,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安眠。
狐月儿守在他身边,纤纤玉手虚按在他额头,口中无声念诵着安魂定神的咒文,确保其魂魄在接下来的剧变中不受惊扰。
法阵的“阳眼”,逆太极图中本应是阳鱼眼的位置处,王虎赤着上身,盘膝而坐。
他浑身肌肉紧绷,古铜色的皮肤在碧绿灯焰映照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额头、胸口、后背,已被邹临渊用掺了金粉的朱砂,画满了密密麻麻、充满古老道韵的金色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有生命的蚯蚓,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与阵法的阴冷形成微妙对抗。
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显然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王铁柱夫妇被狐月儿提前布下的简易幻阵阻隔在法阵三丈之外。
他们互相搀扶着,眼睛死死盯着阵中的两个儿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有紧握的、指甲嵌进肉里的手,暴露着他们内心的滔天巨浪。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眼前这光怪陆离、充满不祥气息的景象,比任何噩梦都要恐怖,但他们只能选择相信,相信那个站在阵前、背影挺拔如松的青年。
邹临渊立于法阵正前方,背对王家夫妇,面向阵中。
邹临渊换上了一身罕见的、式样古朴的玄色深衣,广袖博带。
夜风中,衣袂微微飘动,让邹临渊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属于修士的缥缈与神秘。
邹临渊神色沉静如古井,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碧绿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专注。
在邹临渊身侧稍后,黄战天人立而起。
经过几日将养和鸡汤滋补,它身上焦黑皮毛已褪去大半,露出底下新生的、光泽流转的银灰色绒毛,尤其那一黑一白两只耳朵,此刻竟隐隐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黑耳如深渊,白耳似皓月。
它同样神情肃穆,再无平日半分跳脱,琥珀色的眼瞳紧紧锁定阵中的王小明,周身开始有极淡的、黑白二色气流缓缓盘旋。
时辰将至。
邹临渊抬手,指尖不知何时已多出三根奇特的暗紫色线香。
香头无火自燃,升起三缕笔直如剑、凝而不散的青紫色烟柱,直冲上方黑暗。
邹临渊对着虚空,躬身三拜,然后将线香插入面前一个造型奇古的青铜小香炉中。
“时辰到。”
邹临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凝滞的空气,落在每个人耳中。
“月儿,起幻阵。”
“是!”
狐月儿应声,双手猛地结出一个优美繁复的莲花印,清叱一声。
“镜花水月,万象皆空,幻天迷障,起!”
“嗡——!”
以法阵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光线骤然发生了奇异的扭曲、折叠!
明明景物依旧,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隔了一层流动的、无形的水膜,又像是突然被剥离到了另一个寂静的次元。
外界所有的声音、气息、乃至窥探的视线,都被彻底隔绝。
此刻,这片荒地真正成了独立于世界之外的、进行禁忌仪式的绝对领域。
“黄战天。”
邹临渊目光转向身侧。
“属下在!”
黄战天精神一振,人立的身躯挺得笔直,两只耳朵的光芒骤然炽盛!
“以你阴阳耳为本,施展阴阳逆乱,扰动小明体内命格与魂魄的固有连接。
记住,只乱其‘系’,不可伤其‘根’。
我会以太极莲花定魂印护住小明魂魄本体。
你需全力配合我的指引,轻重缓急,不容有失。”
“谨遵法旨!”
黄战天低吼一声,再无废话。
它两只前爪缓缓抬起,在胸前以一种极其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轨迹开始划动,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诡异、仿佛蕴含天地至理又悖逆常伦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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