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与钻心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水谷雪烛几乎涣散的意识。
冰冷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是他仅存的感官中唯一清晰的信号。
他能感觉到粗糙的树根、断裂的荆棘刮擦着他尚未完全断裂的臂骨皮肉,每一次拉扯都带来新的、撕心裂肺的锐痛,几乎让他闷哼出声。
失血过多的寒冷正从内部啃噬着他,让他如坠冰窖,远比他所驾驭的任何冰霜都要寒冷刺骨。
他微微掀开沉重的眼帘,视线模糊晃动。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快速移动的、如同被夜露和鲜血浸透的粉紫色——那是蝴蝶香奈惠的羽织下摆。
她几乎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摇晃,右肩处的衣物完全被撕裂、染成刺目的深褐色,那处被他的寒冰碎片砸中的肩胛骨区域,显然伤势极重。
更可怕的是她胸前那道从左锁骨下方一直斜划到右肩头的伤口,鲜血正不受控制地涌出,每一次她的急促呼吸,伤口都在剧烈起伏,更多的血液就顺着那破碎的布料渗出、滴落。
她的左臂更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显然已经彻底丧失功能。
可她仅存的右手,却牢牢地、几乎是死命地抓着他的后衣领。
她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骨节突起着,几乎要嵌入他颈后的皮肤。
她是那样瘦弱,此刻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顽强力量,拖拽着他这个累赘,在漆黑的密林中踉跄奔逃!
雪烛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混杂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恶心感。
他被拖着……被这个刚刚还在与自己生死相搏、被他亲手重伤的女人拖着……逃离他曾经信仰的、奉若神明的童磨大人!
“童磨大人……”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紧了他的心脏,绞得他无法呼吸。
那双七彩琉璃般的、流转着非人光泽的瞳孔!
那把轻而易举粉碎了他凝聚毕生功力寒冰巨锤的、淬毒的金色折扇!
那斩向他头颅时,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悲悯的冰冷表情!不!那不是解脱!那是清扫碍事尘埃的冷酷!
还有……那毫不犹豫斩向他双臂的锋刃!快!准!狠!仿佛在切割碍眼的荆棘!
“呃……咳……” 雪烛因极度的窒息感和疼痛而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呛咳。
所有的片段在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香奈惠那些带着悲悯与残酷的质问:
- 只在暗夜行走!——大人确实只在月光下教导他。
- 沐浴阳光?——从未见过!一次也没有!他曾天真地以为那是圣洁的象征,是大人不屑凡俗光明的骄傲。
- 根基是人类的血肉?!——每次想到这点,他都用“大人早已超脱凡俗”强行压下疑窦。
那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些消失的“虔诚信徒”……深夜庭院深处传来的、他曾以为是某种特殊修炼的轻微响动……
- 看清真实的模样?!——没有!从未有过!
他沉溺在“拯救”、“力量”、“温暖”的幻象里,心甘情愿地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我亲爱的小雪烛……被污秽蒙蔽了心神的孩子……”
“让我……为你解脱吧。”
童磨最后那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回响,彻底碾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
“呵……呵呵……”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坏掉风箱般的笑声,眼泪混合着额角流淌的鲜血,滑过他精致却一片死灰的脸庞。
信仰、依赖、孺慕、十年的养育之恩……他视为生命基石的一切,在这个残酷真相被揭穿的瞬间,轰然崩塌!
露出底下肮脏血腥、爬满蛆虫的无底深渊!
被骗了!从头到尾!彻彻底底!被他唯一视为光明的存在,推入了亲手打造的地狱囚笼!
他以为自己在复仇,在剿灭恶鬼,却原来……他一直都在侍奉着屠戮自己全家的、最恐怖的元凶之一!
他甚至为了这份虚假的光明,将屠刀挥向了可能带来真相的人!
“哇——!!!噗!!!”极致的痛苦、悔恨、愤怒、自我憎恶在他胸腔内猛烈冲撞,最终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流,无法抑制地从口中狂喷而出——那不是简单的呕吐物,是混合着脏腑可能震碎的内伤的、带着暗沉血块的污血!鲜血喷溅在身前的泥土上,也溅到了拖拽着他的香奈惠的衣摆上。
喷出这口血后,雪烛身体的重量猛地一沉,仅存的微弱意识也似乎要随之消散。
几乎就在同时,香奈惠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
连续的亡命奔逃早已耗尽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雪烛突然加剧的下坠更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右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猛地一软,整个人连同拖着的雪烛,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狠狠向前栽倒!
砰!噗……
两人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开阔、铺满枯叶的地面上,激荡起一团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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