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98章 千机

莫非是贪恋美酒，在各处窖藏间醉得不省人事？竟将这烂摊子丢给本座，真当本座好欺负不成？师兄！你也不管管他……！水元见如月方才还敷衍说与拈花道人只是玩笑，转眼便破口大骂，定是突然盘算得失，愈发觉的那拈花偷奸耍滑，这才情绪失控。

眼见如月柳眉倒竖、面色煞白，水元终究被这位师妹精湛的演技所惑——暗忖道：这才像话，他俩若能和睦相处才是怪事！贫道劝解这些年都白费功夫……遂温声劝慰道：师妹消消气，当着晚辈的面……

他们敢！如月厉声打断。望着如月师妹嗔怒的苍白面容，水元暗自叹息。数百年来，这对冤家师弟师妹只要碰面，必定唇枪舌剑，令他这个做师兄的头疼不已，偏又无可奈何。

他故作严肃道：待那混账回来，为兄定严加管教，让他往后行事有些分寸，提前知会师妹，可好？如月偏过头去，明明几百岁的人了，偏在掌门师兄面前露出小女儿家情态，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她强撑笑颜只更为瞒住水元，那颗泣血的心，藏在其伪装的怒容之下。——这位重伤初愈的师兄，全凭意志吊着性命，若知晓最疼爱的拈花师弟已逝，如何承受得住？

而水元尚自庆幸及时平息风波，暗自得意：好在拦住了师妹发作，否则等拈花回山，定要被这无名火轰得晕头转向，最后又来找贫道诉苦——谁让那小子既说不过、骂不过，如今怕是更打不过了...

殊不知，这场争吵本就是如月精心编织的谎言。若拈花真能归来，又怎会怕师妹这番虚张声势？只可惜，那位总来找他评理的师弟，再不会出现了……

水元怔怔立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唤师兄的拈花师弟，再不会在星夜下与他秉烛夜谈，再不会为门派大计争得面红耳赤。再不会在午后与他执盏论道，再也不会为某个剑招与诸首座长老争得个脸红心跳。更令他恍惚的是，那对整日吵闹的冤家——他劝解了数百年的师弟师妹，竟就此阴阳两隔，连最后的一句争执，此刻都化作了遥遥无期的奢望。

天命如刀，终究斩断了所有的可能……

正当水元沉浸在无限感慨中时，如月突然提起：师兄，据真涯子所言，般若寺遇袭当日，除梦都堂初心率众驰援外，我正道各派竟无一人出手相助......

什么？水元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待真涯子详述子弘在般若寺的见闻后，这位素来沉稳的掌门竟从齿间迸出森然冷语:好一群道貌岸然之徒！这声怒喝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众人面面相觑——向来鹤骨仙风的水元真人，何时这般失态过？

如月与真涯子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莫非御霄的背叛，已令掌门心魔丛生？在当众人忧心之际，那水元忽而长叹道：当日接到般若寺急报时......本座正与拈花商议惩戒泣血坡明镜、慧净之事…水元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意。顿了顿，他转向真涯子，语气稍缓道：此前受那御霄蒙蔽，如今方知错怪了你师父。还望师侄......

真涯子慌忙行礼:弟子不敢！却见水元脸色倏地阴沉，话音骤变，如同那淬了毒的刀刃：御霄那厮听闻般若寺遇袭，竟假作义愤要前往惩戒宵小！千机子更在旁附和，说什么要会会那佘大堂主.......他忽然冷笑起来，殿内烛火随之剧烈摇晃:好个自告奋勇，好个义愤填膺！

话音未落，案上茶盏已被水元骤然散发出之无形罡风震得粉碎……

在二人再三请命之下，本座终是允了他们速去。心想即便没有千机子相助，单凭御霄一人出战，也够那佘勒狂徒吃些苦头。谁料......话音未落，如月大师便急声打断道：掌门师兄容禀，千机子并非与那御霄一路……

水元闻言一怔：哦？如月大师遂将当日情形娓娓道来——原来就在水元追杀那御霄前一刻，千机子匆忙赶回山门，警钟骤响间，四面喊杀声已震彻云霄。千机子与惠岸子率先迎战断魂教余孽，在玄极门众人尚未反应之际，已与那断魂教余孽殊死相搏。

正是二人奋不顾身，才为山门争取到了宝贵时间组织防御。二人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而力竭。若非援兵及时赶到，只怕早已命丧段摄黎那邪功之下。饶是如此，二人仍身负重伤，至今昏迷未醒。水元听罢，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伤势可还危急？你可曾前去探望？

如月宽慰道：师兄放心，此二人已无性命之忧。水元虽未深究，但真涯子闻听此事仍心存疑惑，便将那御霄子当日夺取斩因果一事如实禀明。如月听罢道：此事我早已知晓缘由......

据千机子昏迷前所述：当日御霄突然提议支援般若寺时，千机子便觉蹊跷——先前商讨剿灭泣血坡两股恶势力时不见他出声，讨伐肥桦时也未见其表态，为何却独对佘勒攻打般若寺之事如此上心？

身为戒律堂主，千机子虽公务缠身，却始终明察秋毫。他执意跟随御霄同行，途中那御霄竟三番五次欲试图支开他。正因心存疑虑，千机子才坚持紧随其后......

岂会因他无关紧要的指使就轻易动摇？不过是虚与委蛇地应付过去罢了。那御霄见其敷衍了事地打着哈哈，竟花言巧语地鼓吹起千机子那御敌之术——忆欢颜。这位执掌刑罚堂数百年的千机子，早已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年就是他最先跳出来质疑那明镜道人，如今又将矛头指向了御霄——只因御霄嫁祸明镜的计谋未能得逞，致使这桩冤案落了空……

如月继续道来：可这千机子确实不简单，竟能在御霄行事如此谨慎之下发现端倪，在其如此缜密的布局中寻得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