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88章 啸渊

芷玉猛然间发觉，这一夜的月光格外清冷，而那些飘散在风中的往事，正一点点揭开命运残酷的面纱。她忽然安静下来，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这一刻，她似乎读懂了爷爷那沉淀多年的痛楚。夜风呜咽，轻轻拂过他斑白的鬓发。

夏百画却突然发现:这一夜的风，似乎吹散了她多年的稚气，也抚平了他漂泊半生的沧桑。爷爷！大哥哥的呢？！芷玉目光最终落在了爷爷的脸上。那夏百画闻言身形微颤，苍老的面容瞬间褪尽血色。沉默如墨般再次晕开……

可他的伤！芷玉急得直跺脚。夏百画眼中闪过欣慰之色：放心吧，那小子现在比山里的野兔还活泛。那丫头仍不放心：可那伤口......话未说完，老人已洞悉她的心思——这孩子分明记着真涯子当年的相助之情，遂悠悠道：此子福泽深厚，自有天佑。须知，厚德方能载物啊。

芷玉正要追问，忽听腹中传来咕噜声响。夏百画轻抚孙女的发顶，忽然话锋一转：饿了吧？这简单的三字似有魔力，顿时引得芷玉腹中雷鸣。饿死啦！快走......

前头山梁那边倒还真有家酒肆，那儿的油炸酥果咬下去酥香绵蜜，鲈鱼蒸得嫩如豆腐......话音未落，那芷玉已拽住他的衣袖：别说了！爷爷快别说了！只见那丫头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里，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诱人的油炸酥果和清蒸鲈鱼......

拽起夏百画的衣袖就往前跑，老人踉跄着跟上，花白胡子在风中飘摇。慢些慢些！他喘着气笑道，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都要被你扯散架喽！少女回头扮了个鬼脸:爷爷最好了！发梢沾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山径两旁，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沙沙作响，深秋的山风卷着枯叶打转，却掩不住两人欢快的说笑声。转过枫林，一缕炊烟袅袅升起，酒幌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芷玉眼睛一亮，拽着老人跑得更快了。爷爷快点！我闻到红烧肉的香味啦！夏百画摇头失笑，却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哎呀爷爷别磨的蹭啦……快走快走……！老人朗声大笑，袖袍翻飞间，一老一少的身影已消失在蜿蜒山道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秋雨初歇，玄极九峰十二院笼罩在肃杀之气中。往日澄澈的秋空此刻灰蒙如铅，连空气中湿润的泥土气息里，都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真涯子拖着沉重的步履，衣袂沾满泥渍，却浑然不觉山门前异常的氛围——凤羽神剑遗失的懊悔与斩因果丢失的焦虑交织于心头，竟未察觉这异常的气息。

当踉跄的脚步转过最后一道山弯，山门前景象令他骤然驻足。往昔不过稀疏的十余名弟子的值守处，此刻竟黑压压挤着五六十人。他们神色紧绷，眼中燃烧着刻骨恨意，个个目露凶光，手中兵刃尽数出鞘——这般阵仗，倒像是在恭候着什么生死大敌一般。

解下兵刃！一声厉喝划破寂静。真涯子还未及反应，寒光凛冽的剑锋已将他团团围住。他苦笑着单手行礼：诸位师兄弟这般阵仗，莫不是在演武看？

少装蒜！为首的刀条脸弟子厉声喝道，唾沫星子差点溅在真涯子脸上。说！是不是魔教派来的奸细？山风卷着落叶掠过两人之间，真涯子忽然轻笑出声：这位...可是传说中的汤兄？

为首的刀条脸弟子闻言暴怒，剑尖直指其喉：少耍贫嘴！报上名来！真涯子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故作惶恐地拍着胸口：这位师兄好生威风，果真便是那传说中的兄……某姓柴！对方额角暴起青筋。

原是兄。真涯子忽然展颜一笑，方才口误，还望废柴兄海涵。话音未落，四周剑鸣骤起，寒刃又逼近三分，冷光在他脖颈映出细密的寒痕，此刻，玄极山前已然杀机四溢……

刀条脸闻言暴跳如雷，口中发出刺耳怪叫，正欲发作时，忽见山门内数十丈外的观景台上，一位青衫修士正临风而立。晨风拂过他的衣袂，云雾在他脚下流转，那双凝视着群山的眼眸里，方才还翻涌的悲愤，此刻已在层峦叠嶂的八峰胜景中渐渐消散。

胸中郁结之烦闷竟似被那清风一并给拂去了几分，而就在那沉重的心绪稍缓之际，忽闻远处喧哗，转头又见是真涯子被无礼刁难，当即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来。

住手！喝声未落，龙啸渊已骤然而至，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刀条脸捂着脸踉跄后退，眼中交织着怨毒与惊惧：龙师兄你......话音未落，又一记耳光已裹携着更凌厉的劲风扇来。

这位昔年与真涯子、天行健、子弘并称四绝才俊的拈花道人首徒，此刻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当第三记耳光悬在半空时，刀条脸终于哎哟着讨饶。龙啸渊收住掌劲，转身朝真涯子恭敬行礼，随即厉声呵斥道：此乃明镜师伯座下大弟子，门中除正阳师兄外当之无愧的大师兄！你入门才不过寥寥数月，安敢如此放肆？

他眼中骤然间寒光迸射：信不信师兄动动手指便能令尔等灰飞烟灭？方才不是还大放厥词说师兄活腻了么？我看你这厮倒是十足的不知死活！真涯子见龙啸渊仍是当年那般嫉恶如仇，再看刀条脸那瑟缩之态，已然再无任何嚣张之气焰，想到门中局势复杂，叹息着道:啸渊！罢了，终究是同门......

山风掠过众人衣袍，卷起几片落叶，在石阶上打着旋儿……

眼看龙啸渊抬手又要教训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真涯子连忙按住他的手腕：龙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龙啸渊耳尖，方才远远就听见莫不是汤兄这句戏言，心头猛地一震——这不正是当年师兄弟们互相打趣时的玩笑话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儿时嬉戏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此刻在其心头泛起了阵阵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