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86章 诛心

无名负气离山的最后一刻，竟将无极老祖毕生心血所建的无极宫付之一炬！若非本门秘传的克火之术，这千年巨派，恐怕早已在无名那半吊子的三昧真火中化为灰烬，而不止是如今的断壁残垣。

夏百画神色悲愤交加：道一子对女儿无度的溺爱、纵容无名竟至如此地步！那逆徒险些将千年基业焚为一片焦土，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那道一子居然都能容忍！非但不追究，反而在油尽灯枯之际，仍念念不忘要将八卷青铜卦签留给那无名与云梦作新婚贺礼——明知二人早已恩断义绝！

父母之心虽可悯，但道一子对无极老祖的重托实在太过于盲目。最终堕入魔道时，一位老者为保全千年基业为保全千年基，带走了青铜卦签与凤羽神剑。更因魔殿之势已如燎原之火，这位老者不惜承受天谴，逆天而行。

他拖着残躯奔走于六界，在封印了凤羽神剑后，在生命最后一刻顿悟，以神笔一诺之威划破虚空——刹那间，老者携八卷青铜卦签与神笔一诺现身，将此二宝托付于我，嘱托后世择贤而授。芷玉恍然之际，那夏百画却并未提及老者对他的惋惜之情。以及当时那痛心疾首的模样——这般天纵奇才，何以要改头换面摆起卦摊自称夏百画？

最令人痛心的是，那个曾经年少轻狂的夏百画，年轻时便不学无术荒废光阴，到老竟变本加厉，沦落为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怜那位传道老人至死都不明白，他倾囊相授的绝世功法与大道真谛，在夏百画眼中竟早已兴味索然，反而醉心于相术占卜。

命运弄人，多年后夏百画因泄露天机遭了报应，未等天雷惩戒，先遭魔虫噬目而失明。老人痛定思痛，当年自己何尝不是如同那执拗的道一子所为一般，将衣钵传给了同样负气离山的徐老九呢？

如今夏百画提及此事，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夸耀老人赠予的青铜卦签与神笔之诺之事，只是寥寥数语且含糊其辞地带过——他终于明白，老人最疼爱的，始终是那个被百般纵容的老九，那个无极山最放荡不羁的弟子。

当老人郑重传授完青铜卦签自己神笔一诺，期盼他老九能潜心修炼，匡扶正道。夏百画曾信誓旦旦地定要一雪前耻，报魔殿之仇，是以守护苍生。可惜他却终究力不从心。

每次发愿潜心参悟，却总难专注。不是不愿，实是不能——总难改心猿意马的积习。对一个诗酒逍遥惯了的散人而言，突然要他苦修典籍犹如枷锁加身，简直强人所难。在反复研习中，他意外发现自己唯一能领悟的，竟是那卷记载相术的黛泽卷。

那些相术秘诀反倒让他茅塞顿开——原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夏百画幡然醒悟，抛却往日荒唐浑噩度日的陋习，转而潜心钻研无上相法。并将多年修为尽数荒废，转而纵情诗酒江湖，快意逍遥人间，那位对他寄予厚望的老者之谆谆嘱托，竟被他抛诸九霄云外，非但毫无愧疚，反倒是以能者多劳自欺欺人：能者多劳？天下英才辈出，自有高人担当！何须我徐某人独担此重任？这般荒谬的念头，与这般荒唐说辞的自我宽慰，竟令他愈发心安理得。

岁月如梭，当魔殿余孽肆虐人间、屠戮生灵的恶行屡屡传来，夏百画内心屡受煎熬。他四处寻觅传承神卷之人却始终未果，直到某日偶遇乾坤宫首徒——云阳真人的嫡传弟子天行健。此人镇守玄渊潭法阵，为守一句承诺甘愿独坐断桥枯守寒潭，韶华尽付。

夏百画虽对云阳真人成见极深，早年相术未成时便看出此人虽天赋卓绝却虚伪至极。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叛出无极宫自立门户的家伙，竟慧眼识珠，收了如此出色的弟子。为探虚实，他曾特派孙女芷玉假扮百年老店张花雕掌柜之女前往玄极门一探究竟。

在芷玉回报与玄极门众人交口称赞，又见其玄阳命格，夏百画几欲传授神卷……与此同时，恰逢那真涯子现身，其以耳代目的绝技印证：竟是万中无一的至阳命格——九九归真重阳之相！加之芷玉从旁劝说下，夏百画终于心动。他暗运黛泽卷第七篇之诛心算绝学，不凭面相骨相，仅凭呼吸心跳便洞悉此人前世今生，当下决意慎之又慎先对其考验一番，其是否为无极老祖所托付之人，而后再将此神卷托付于他不迟。

回想起当日真涯子仗义相救之时，芷玉那句无心之言如惊雷般劈开迷雾。她拽着爷爷衣袖轻声道：这位少侠的眉眼，竟与您让我去玄极门试探的那人如此相似...话音未落，夏百画心中诛心卦签已簌簌作响。

八百载卦象如走马灯流转，前世因果渐次浮现。原来真涯子竟是那天行健上一世的生死兄弟，难怪初见时便觉灵台共鸣。更令人心惊的是卦象所示——此人背负千年情劫，三世因果竟与古剑断桥的天数暗合。夏百画抚须长叹，在这妖魔横行的乱世，还有谁比他更适合继承这窥天之术？

这莫非就是道法自然最精妙的安排？感受着真涯子澄澈如泉的道心，终究令他将八卷青铜卦签倾囊相授。不仅因这后辈心性质朴难得，更因几年前卦象昭示：此人乃九劫轮回图之应劫者。情劫九转，终归空门；小爱缠绵，终化无极。这般因果，恰似色空不二的玄妙真谛，无形无相却自有天道运转。

然而当那诛心算推演至三百年后的第十年，卦象戛然而止。那正是真涯子遇见药铺少女若曦的第十个春秋。天机在此断裂，所有征兆突然中断。如同被利剑斩断的红线……原来这窥尽天机之卦——诛心算术太毒，既已洞彻轮回，便再不能为同一人起第二卦。夏百画听着散落的卦签苦笑，诛心算虽算无遗策，却终究敌不过情劫反噬的天道轮回。令他恍然惊觉：这场横跨千年的情劫，终究要由当事人亲自去了结。

是故:情劫九转，空色相生，看似缠绵悱恻的小爱，实则是通往无极大道的试炼。真涯子既是劫数见证者，亦是那破局之人。夏百画最终将八卷卦签交付时，青铜挂签表面泛起奇异的纹路，恍若命运亦在无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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