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68章 梦呓

这话宛如惊雷炸响，子弘顿时忆起慧深方丈当日确曾断言道：此人必是那明镜道人无疑！那声冷哼，纵使化成灰烬老衲也识得！真涯子的手微微发颤，缓缓松开子弘手腕，无力的滑落间，眼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除却对其师明镜道人的愧疚，更令他心惊震骇的是，对那个能完美模仿恩师声线以及形体，复刻恩师招式甚至是功法之恶贼的迷惘——那个重伤自己并夺走凤羽神剑、重创天行健师兄，真正与那妖女段欣欣勾搭之徒，并犯下无数罪孽的首恶元凶！

怒火在胸中翻江倒海，恨不能立刻揪出那恶人将其碎尸万段！可转念想到那梵音幻境千变万化，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只得强压焦躁。他转而向子弘询问起般若寺近况，细究其始末缘由。特别是日前那场惨祸的细节——虽知朱馨乃是祸端，却更忧心古刹存亡。或许在他心底，那座曾驻守五载的寺院，早已成了魂牵梦萦的归处。

听完叙述，真涯子匆匆作别，托二人向慧深方丈转达歉意与问候。但令真涯子深深困惑的是，具子弘所言，此次般若寺遭此大难，所谓名门正派除却那初心堂外竟无人驰援，更讽刺的是——号称正道魁首的玄极门竟也袖手旁观！实在令人心寒。

目送那二人离去后，真涯子身影如电，闪身之际，转瞬便已立于泣血坡之巅。这里原是明镜道人新建的布道帮总堂所在，如今经他半月清理，那些乌合之众早已作鸟兽散，仅剩些看似尚有一丝良知，或尚可教化之徒在此间徘徊。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这世道，早已人心不古。而所谓的真心，更是早已辨认不出其真假虚实。真涯子也懒得深究孰是孰非；更无心分辨谁是真正所谓的善人。乱世之中，人人自危，为了一口吃食而争得头破血流。几两碎银，便能令其卖主求荣；见利忘义者更是比比皆是；抛妻弃子、背信弃义之徒早已屡见不鲜。更令人心惊的是，竟有人易子而食，家破人亡者不胜枚举，流落街头者数不胜数。

那些出卖**之流、丧失底线与尊严之辈、与背叛灵魂之徒，如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苟活于人世，简直多如过江之鲫。更有甚者，亦是最可笑，可悲，可叹，可怜之人——是为寻求那所谓的长生之术，癫狂至极，丧心病狂。其疯魔之状竟令人不由作呕。

真涯子望着眼下这群残存之人，终究狠不下心将他们驱逐。且由他们去吧！若尽数驱逐，只怕多半要饿死荒野——倒不如留在此间，与其让他们为口吃食而复行那些丧心病狂之举；不如留在帮内，早晚于恩师座下听几句教诲。真涯子也是无奈。想那明镜道人，他这位恩师，早已因疯癫后的种种荒唐行径而众叛亲离。说得好听是离经叛道，实则此刻是人人得而诛之！

可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能去哪？成立布道帮虽属无奈之举，却也是最后的容身之地。布道帮…真涯子此刻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半月前，他还对这个名号嗤之以鼻。如今才知，原来恩师全然是被世人所误解了...

这半月所见，布道帮专行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之事。其中有个叫黄老蔫的透露，帮主常年与大活佛作对，只因那厮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起初大活佛还遮遮掩掩，帮主也未穷追不舍。后来那厮竟公然选秀，掳掠女子，从附近到帝都，再到江南苗疆，其魔爪越伸越远...

真涯子凝望着床榻上安睡的明镜道人，恩师那银白的须发衬着苍老面容，令他鼻尖发酸。他轻声呢喃道：师尊啊，纵使那陈二、王雷言语冒犯，您也不该下此重手......话音未落，喉头已然哽咽。记忆中那个宽厚长者，何时变得这般暴戾狠绝…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想起半月前那骇人场景——恩师袖袍翻飞间，两名门人便如枯叶般委顿倒地。那画面似冰锥一般刺进心房，将他欲要认错求饶的冲动生生冻结。恩师处置门人时冷酷无情的模样，更像是一座冰山，将他所有想要忏悔的念头都冰封在胸腔里。

此刻虽知师尊蒙冤，亦心疼他被整个玄极门误解，但却更加惊惧于明镜如今的性情骤变，那血淋淋的画面始终都挥之不去。泪水无声滑落，两种情绪撕扯得他五脏俱焚。

杂碎......该剁得更碎些......明镜突然在梦中磨牙，便吧唧着嘴边在梦中呓语，枯瘦的手指不停抓了抓脸颊，随即又胡乱地抓挠了几下额角，发出沙沙的声响:早…早该剥皮抽筋...剁的块儿...大了...含糊梦呓混着唾液黏连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真涯子心头一颤。那二人不过庸俗门人，纵使惹恼了师尊，但何至于此？只见他屏息凑近榻边，心虚一般喉结颤动着，压低嗓音试探道：师尊~为何啊......

嗬...明镜突然踹开锦被，嶙峋胸膛上灰白毛发随抓挠翻卷，偏爱看...杂碎开花...痛快...看着痛快...这含混的答非所问，让真涯子既困惑又莫名心悸。他鬼使神差地继续逗问道：后来呢？后来…随着那干枯的手指在胸毛间抓挠的动作渐渐凝滞，那明镜呓语着翻了个身后，随即鼾声再起……

真涯子蜷缩着身子，被师父滑稽的睡相和梦呓逗得忍俊不禁。他一手掩着嘴，一手扶着床沿，肩膀不住地抖动。生怕惊扰了熟睡中的明镜。一阵穿堂风掠过，熟睡的明镜突然打了个寒颤，眉头紧锁间竟无意识地瑟缩起来。真涯子连忙轻手轻脚地为他掖好被角，感受到温暖重回的刹那，明镜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见师父呼吸渐稳，真涯子眼珠一转，捏着嗓子试探道：帮主～王雷和陈二的冤魂…找您索命来啦...话音未落，明镜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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