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06章 挣扎

思绪如惊涛拍岸，搅得他五脏俱焚。痛苦与烦闷交织成网，将他困在无助的深渊。凤羽神剑曾近在咫尺，那是解救若曦脱困的唯一希望，却也是斩断师徒情分的利刃。明镜道人的所作所为，已将他逼至绝境——师尊啊师尊，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休怪弟子不念及这多年的师徒情分！

真涯子打定主意一般，煞有介事的欲大义灭亲，可双脚却仿佛生了根一般的钉在了原地。任凭山风呼啸，始终未向玄极山门迈出半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仍为师尊明镜道人留着一线生机。

八年了。自师尊疯癫之日起，其离经叛道之种种行径早已是众叛亲离。玄极门内流言如刀，中州正魔两道的指指点点。甚至已然接近了人人喊打，口诛笔伐那般不堪之田地——那些冷眼、窃语、明枪，暗箭，这八年多他何尝少受过？世人皆道有其师必有其徒的讥讽，他当真在乎吗？

般若寺那慧深方丈皆能窥得端倪，一语中的道出看破的真相，难道整个中州正魔两道皆蒙在鼓里？天下人全都是睁眼瞎？那些暗处的窃窃私语，那些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诛心之论，早将他们师徒二人五花大绑一同钉在了耻辱柱上了。

他在乎吗？笑话！他真涯子岂会在意那些虚名？世人谤我、欺我、辱我，不过清风过耳。此刻踌躇，不过是为偿还那段传道之情，念及那授业之恩，想给师尊留下最后一丝体面罢了。

山风凛冽，玄极山门近在眼前。

山门前青石被指甲抠出五道白印，正如他心头撕开的裂痕。

凤羽神剑在脑海中发烫，烫的脑仁儿生疼。他揉搓着欲裂的额角，心中翻腾着掌门水元师伯与他自身皆望眼欲穿的重宝——竟因自己一时疏忽大意落入师尊之手。要么先回山复命呈交那斩因果，涉及到凤羽神剑再说？随机应变…敷衍了事？别闹了！以水元师伯的明察秋毫，御霄师叔的洞若观火，哪需要他多费唇舌。只怕一个眼神的交错，那些浸淫天道几百载的长辈们，就能从他闪烁其词和闪躲的目光之中，将那事实真相拼凑得七七八八。

那要如何交代？直言不讳说师尊为博红颜一笑骤然发难？还是坦言明镜道人为证求那无极大道，得了神兵凤羽不说，怕是此刻正四处奔波，搜寻那传说中那八卷失落的青铜卦签？

即便三缄其口，以水元师伯他们的眼力，莫说只需一个闪躲眼神，即便自己因心虚而呼吸的一个不均匀，师叔伯们顷刻间便能洞穿一切...

山雾漫过膝头，像极了多年前师尊带他上山时的晨霭。真涯子突然笑出声来——原来最可笑的，是此刻还在为背叛者找诸多借口的自己。

更何况，自己竟将唾手可得的神剑凤羽弄丢，还如此半途而废回山复命？你还有何颜面回山复命？难道还要像个懦夫般哭诉其师尊不讲道义，半路骤然窜出来，夺走他即将到手的凤羽神剑？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如此荒诞不经之事，他真涯子又怎会做出？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都绝无可能返回玄极门——毕竟，师尊明镜，早已被众师叔伯视为门派的耻辱，若自己稍有不慎，将其行此等龌龊之事暴露无遗，在掌门水元师伯的雷霆之怒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即便还有几位同门长辈对师尊心存善念，那也不过是顾念旧情，不忍痛下杀手罢了。其本质，终究是虚与委蛇的怜悯，犹如那风中残烛，看似摇曳，实则一吹即灭。而这种表面上的怜悯情谊，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又何其苍白无力，不过是那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又能够改变什么？虽然隐瞒实情出于无奈，但涉及违背那森严且无情之门规，一旦败露必将导致日暮穷途，但要让真涯子亲手将师尊推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终究狠不下这个心——令其师置于身败名裂与众矢之的，他于心何忍？

八年来，师尊明镜行踪诡秘，真涯子仅见过他一面——正是在断桥之畔，天行健见证的受辱那次。如今想来，若师尊当时神智清明……他苦笑着摇头。凤羽神剑被夺，整个玄极门都知晓师尊装疯卖傻多年，自己竟还心存幻想，实在可笑，可悲，可叹，可怜！而造成目前之处境，或许全然是师尊因那段老鬼之女段欣欣而起！此女着实可恶！可恨！可……就在思绪翻涌之际，他猛然间灵光一闪：对了！怎么忘了段老鬼？

既然师尊与那段欣欣纠缠不清，想来…或许夺取这凤羽神剑未必是为了青铜卦签。说不定是那妖女缠着师尊撒娇索要……真涯子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段欣欣向明镜娇嗔的可憎模样：人家要嘛，人家现在就要嘛！你骗人…哼！不理你了啦！然后师尊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忙不迭地轻拍着安抚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莫急嘛…这不是已经先把这凤羽夺来给你看了么？

不如去断魂教走一遭！真涯子愤然脱口而出。刚转身迈步却又猛然停住，近年来的传言令他迟疑：听闻那段老鬼近年处境艰难，境况不佳…被后起之秀肥桦和隐忍多年的佘大堂主逼得节节败退，疯狂的打压与报复，令其在江湖上日渐式微。若果真与师尊沆瀣一气，又怎会落魄到这般田地……

这念头刚如流星划过脑海，转瞬便被明镜与段欣欣二人缠绵的画面所取代。走！想必那段老鬼如今正孤寂难耐，恰好自己又闲得发慌，何不去那断魂教走一遭，先会他一会？

真涯子行事向来干脆利落，说走就走，其身形如电，瞬消失在幽谷深处，只余秋风卷着枯叶打转，远处乌鸦凄厉的啼叫声穿透暮色，为这深秋时节平添几分肃杀之气的同时，竟仿佛在预示着这个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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