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305章 幽谷

鬼王厌媚眯起眼睛，回忆起跟踪佟枯祖时的诡异场景——那老魔头逃出数里后突然驻足，眼中曾刹那间闪过了一丝惊惶不安之色，那恍惚的眼神仿佛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般…

继而便如癫狂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其言辞激烈，似有深仇大恨。在其痛骂的间隙，偶有山风掠过，惊起鸦声阵阵，那佟枯祖登时面色惨白，如遭雷击，随即又露出惊惶失措之态，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最令他在意的是佟枯祖失态时漏出的只言片语——那佟枯祖在慌乱中曾失声喊出疯子，继而如中邪般喃喃自语：不止一个疯子...是两个...

世人皆知那段往事——佟枯祖曾在梵音幻境中，被某个疯子折磨了整整近百年。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鬼王嘴角勾起冷笑，眼前登时浮现出当时佟老怪物落荒而逃之际，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老脸，竟连舌头都像被烫到般口齿不清，更诡异的是，那佟老怪物这般莫名其妙的举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什么云梦贱人…并指责那贱货吃里扒外，抱怨其将宝物转赠给了一个叫做明镜道人的姘头…

而且那佟枯祖恶狠狠地咒骂完那个云梦，竟转而又咒骂起了那个人间魔殿的艾无言，骂那个不成器的家伙行事莽撞如无头苍蝇，如此冒失难堪大用，分明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这般心性岂能成器？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更可恨的是，那废物竟将师尊魔坨对自己的器重尽数夺去！

最可恶的还是那个贱人！整日里搔首弄姿四处留情，若非她到处卖弄风骚，本座何至于与那双莲神器失之交臂？还有那青铜卦签！没有那个荡妇，或许…自己早该成就那令人神往的无极大道才是！何至于现在还困在这般境地！

鬼王嘴角挂着阴森森的笑意，鄙夷地回味着那佟枯祖当时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和数落对方如何抢走了师父魔陀对他的重视，其神色间尽是对那佟枯祖刻薄的讥讽……

厌媚摩挲着下巴，这些反常举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总之那佟枯祖仓皇逃窜的模样，活像见了索命恶鬼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威风？

杂草丛中，鬼王的阴笑声随风飘散。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正在他心中拼凑成一幅耐人寻味的图景。

玄极山前，真涯子正处幽谷间来回踱步，道袍被山风掀起层层涟漪，恰如此刻心绪翻腾。他望着手中长剑，恍惚又回到凤羽神剑被夺那日——那道酷似师尊明镜的身影骤然夺去神剑之际，那剑刃折射的那道人影眸底的寒光至今仍刺痛眼眸。

此时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尽管那道身影蒙着面，尽管那身法快如闪电，但那熟悉的身形仍让他在回过神来的瞬间猜到了七八分！然而那又如何？白仁父女和胡义皆在场，他又怎能当众揭露其师的丑行？而今呢？师门虽近在咫尺，可他…他又怎能在玄极门庄严肃穆的思林殿上，将师尊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恍惚间，他竟仿佛看到了白仁父女与胡义在得知真相时惊愕诧异的目光，以及思林殿上众同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此刻这一切都在拷问着他的道心：他如何能做到当众揭露师尊丑行？

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那人十有**就是师尊明镜。可要他亲口指认，却是万般艰难。想起师尊手把手教他握剑的温暖，念及寒夜里为他添衣的关怀，思之再三，难道都要随着他那些暴行而对其曾经所做的一切一并抹杀？要他亲手斩断这多年师徒羁绊，实在于心不忍。

若真那么做了，岂不是断了师父最后的后路？多年师徒情分，寒来暑往的悉心教导，难道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师父的暴行与恩情，真涯子实在无法简单取舍。崖边枯松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仿佛都在嘲笑他的优柔寡断。

本该即刻回山复命，将斩因果呈交掌门水元真人处置。但此刻他靴底似生了根，迟迟难以前行。往前一步，是其师的众叛亲离，意味着与师尊自此恩断义绝；退后一步，等待他的只有万丈深渊——因为师尊的所作所为，早已不止是解救若曦那么简单了——最令他痛心疾首的，是那个始终哽在喉头的秘密。

此事若昭示天下，不仅师徒情分荡然无存，更会掀起修真界滔天巨浪。因此即便面对最信任的拈花师叔的循循善诱，慧深方丈的慈悲开解，以及处处为他着想的如月师叔那殷切的关怀，他也始终三缄其口。山雾漫过他的眉睫，将那道挣扎的身影渐渐吞没于幽谷之中……

而令真涯子如此痛心的秘密，究竟是何事呢？真相实乃令人心惊胆战——原来那明镜道人竟与断魂教段老鬼之女段欣欣暗通款曲！二人之间居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缘。只因当年真涯子追踪魔教余孽时，曾多次遇见一个神秘黑衣人——此人出手狠辣却藏锋敛锐；气势慑人却深藏不露。正是那重创天行健的凶手。后来经多方查证，玄极门上下确认此人正是那明镜道人无疑。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黑衣人竟与段老鬼之女过从甚密！竟与那段氏妖女屡屡私会。断魂教恶名昭着，师尊却与那魔教妖女纠缠不清，真涯子只觉天旋地转。情之一字固然难解，但这等孽缘实在令人难以接受。细思极恐，明镜这些年神出鬼没的疯癫行径，莫非都是为了私会那残花败柳段欣欣不成？

加之如月大师曾提及其紫霞峰潜伏的魔教细作中，有位端姓女子形迹可疑。其入山时间、体貌特征都与这段孽缘暗合。紫瑶师姐带人追查时，更蹊跷的是那位端姓女子后来却离奇失踪，未留半点痕迹。

其后连紫瑶师姐带人四处追查都毫无任何线索可言，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绝非寻常女子所能为，想来必是出自那魔教妖女段欣欣的手笔。

真涯子心如刀绞：红颜祸水竟祸及师尊！如今他进退维谷——揭发此事，师尊则必然身败名裂；而隐瞒不报，又等同于包庇魔教…这滔天罪孽该如何论处？在这幽谷中徘徊良久，他依然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前路茫茫，愚忠也好，选择性失明也罢，进退两难的他，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