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剑 第265章 迷雾

当话题转向第二世情缘——云梦与青锋的往事时，真涯子注意到云梦的神情变化。方才还对他撒娇嗔怪巧笑嫣然的女子，此刻听闻青锋的消息，眉宇间已凝起化不开的愁绪。直到他提及在苍山郡官道偶遇那位落魄书生的情景，云梦的眼眶已然渐渐泛红。

真涯子细细道来：酒肆里，青锋如何对着旧物睹物思人，如何在醉意朦胧中呼唤着云梦的名字，又如何因思念成疾而日渐憔悴。这些往事的细节像是一把钝刀，一寸寸割开云梦那尘封的记忆。当又一滴泪砸在青石板上时，真涯子才惊觉失言，却为时已晚。他只得将有关那青锋之事匆匆带过，转而讲述与若曦的因果。

殊不知，那个被他轻描淡写的书生，其实却在懊悔之中煎熬了数十载。其悔恨之深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青锋用余生咀嚼着这份情感割裂的痛楚，最终郁郁而终的苦楚，远非真涯子所见的那般简单，又岂是他三言两语便能够道尽的？

云梦听着若曦的故事渐渐入迷。从药铺惊变的初遇，到四界往来奔波的历险，狐族总堂的奇遇，林栖山的秘闻，再到轮回幻境中的生死徘徊，数次险些魂飞魄散……每个细节都令她屏息。

当说到梵音幻境里的种种考验和劫难，以及那个反复追杀真涯子，却又在其将死之际出手相救的疯魔之人时，云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如此说来，那疯子竟尚存良知？还存有半分的人性？她追问道。真涯子点头，道出多年困惑：此人虽暴戾无常，修为却......

却怎样？云梦轻抚鬓角，不自觉地前倾身子。

真涯子面色凝重，缓缓摇头叹息道：“此人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常以山人自居，然其所行之事，却癫狂如魔，而其修为，却是高的出奇……”

能有多高？云梦挑眉打断。

真涯子坦言道:高深莫测。

云梦闻言轻哼了一声，袖中玉指却不自觉地收紧。骨子里的傲气跃然而出，在眸光中流转生辉：能有多深不可测？真涯子暗自诧异，这看似柔弱的仙子，好奇之盛竟全然不输自己，眉宇间更藏着掩不住的孤傲。

真涯子话音未落，云梦已然色变。那疯魔之人竟能随心所欲地施展正魔两道各派绝学，不仅将魔教功法运用得出神入化，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此人连玄极门与乾坤宫的不传之秘都如臂使指。竟然连般若寺那方外之术也有所涉猎，初次震伤自己的佛门狮吼功至今仍记忆犹新，显然佛门功法亦能运用自如！其功力之深厚，分明已臻至返璞归真之化境。

虽记忆残缺，但身为昔日无极宫掌教之女，其道法造诣早已融入血脉。她素来自诩天资卓绝，通晓百家秘术，对这中州天下各路道法如数家珍。太乙神术在她手中宛若呼吸般自如，此刻因真涯子的一席话不禁心生震撼——这世间竟有如此人物？竟能将万千功法融会贯通至此？

此人师承何处？究竟是何来历？云梦蹙眉追问。真涯子却面露难色，坦言曾向拈花道人等前辈请教过，众人皆被其驳杂诡异的功法路数所惑，难辨师承，虽众说纷纭，却无一人能道出其真实来历。只因那疯子所学太过庞杂，招式路数诡谲难测。

云梦蹙眉道:雁过尚留声，风过犹存痕。人过岂无名？其眸光闪动，复又细细盘问那人形貌特征与出手招式习惯，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真涯子闻言并未多想，遂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从初遇那疯魔之人，直至被追杀至梵音幻境与妖界结界的种种细节，以及关于那疯魔之人的点点滴滴。

云梦神色变幻不定，时而颔首，时而摇头。神情由专注渐转惊疑，当听到那疯魔之人竟追问一个与自己容貌酷似的女子名讳时，她呼吸陡然一滞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莫非此人......识得若曦？亦或，识得......她自己？

此人为何识得若曦？莫非......他见过自己？

疑问如影随形，直到真涯子猛然记起那疯癫之人追问若曦之名时，竟突兀地提及梧桐树下等你的姑娘——话音未落，云梦霍然起身，面色骤变：你...你再说一遍！真涯子见她眸中惊涛翻涌，其神色剧变，不由得心头为之一震：恍若那疯言疯语恰似利刃，直刺入她尘封的记忆深处，莫非那疯话触动了什么吗？

那人确是没来由的如此发问：你可知那梧桐树下至今仍在等你的姑娘？真涯子话音未落，云梦突然踉跄后退，素手扶额似要按住即将炸裂的识海。数百载光阴如沙漏倒转，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骤然清晰——总有个书生背影徘徊月下，青衫落拓却始终难辨面容；更有道孤影终日伫立梧桐荫里，任落叶满肩仍痴望山路尽头，直至某个雨夜撕碎所有等待...

一声惊呼划破寂静。数百年的记忆如潮水翻涌——她遗忘所有，除却一袭黑和百褶裙于梧桐树下痴痴等待着某人，唯有一个书生的身影常于梦中徘徊，面容却始终朦胧不清。

更令她心惊的是，记忆深处渐渐清晰的那个执着的影子——那个日日守在梧桐树下的女子，痴痴凝望着远方，那身影年复一年地等待，最后终在某个崩溃的瞬间愤然离去。而那个女子...竟是她自己！

那是我！云梦喉间溢出的颤音如同涟漪一般向四周回荡开来…只见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我竟忘了...忘了自己曾那般等过...

真涯子闻言如遭雷击：照此说来，那人...二人目光交汇，俱是茫然。云梦轻抚额角：虽记不清你描述的那疯癫之人的轮廓...可我描摹其骨相时，分明陌生，偏又...她倏然闭目，睫羽急颤如困蝶，可是此刻这撕扯感却又从何而来？

她的指尖如寒风中的残叶般微微颤抖着，痛苦地意识到那疯魔之人的陌生中竟同时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仿佛是前世的宿敌，又好似今生的冤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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