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青石古井旁,老头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铜盘,上面嵌着三杆指头粗细的小令旗。
“看着是个死物,其实比婆娘的心思还难猜。”张孟远用那满是老茧的大拇指摩挲着铜盘边缘被磨得锃亮的包浆,眼神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恍惚。
晚风卷着井口的凉气吹得令旗猎猎作响,老头子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四十年前,我刚接手这块地的时候,心气儿高,觉得凭什么别人用得,我用不得?结果第一回施法,把那三亩刚抽芽的紫灵藤给浇烂了根。那时候年轻,不懂这《聚灵化雨决》里头讲究的是个‘润’字,不是‘灌’字。”
他把铜盘往张玄远手里一塞,动作有些重,像是在交接一把甚至还没冷却的枪。
“灵力走坤位入,过坎位化气,最后从这三杆令旗上散出去。记住,手要稳,心要静。咱们种地的,不像那些剑修讲究个快意恩仇,咱们求的是个细水长流。”
张玄远双手捧过铜盘。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金属特有的凉意,指尖刚一触碰到那底座上的符文,一丝微弱但清晰的灵气波动顺着指腹钻进经脉,像是一条活泼的小泥鳅。
这不是什么高阶法器,就是个最普通的下品法阵盘,放在坊市里可能也就值个把灵石。
但这会儿在张玄远眼里,这东西比二长老那把飞剑还要金贵。
飞剑杀人,这东西活命。
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阵旗根部的卡槽,那里的云纹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无数次拆卸擦拭过。
每一个划痕里,都藏着七伯在这个田庄里熬过的日日夜夜。
张玄远的喉结滚了一下,眼底那种少年的浮躁彻底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要把这铜盘看穿、看透的狠劲儿。
“这套家伙事儿,算是我私人的物件,不走公账。”张孟远磕了磕烟袋锅子,瞥了张玄远一眼,语气随意,“你刚来,手头紧我知道。这东西先借你练手,等明年收了成,你再……”
“七伯稍等。”
张玄远猛地抬头,打断了老头子的话。
他没多解释,转身就往自己那间刚安顿下来的西厢房跑。
步子迈得很大,带起脚下的黄土。
这世上最贵的债,就是人情债。
尤其是这种家族里的“照顾”,往往标好了价格藏在暗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拿更重要的东西去还。
他不想欠,也不敢欠。
冲进屋里,张玄远一把拖出床底下的那个樟木箱子。
箱子不大,却锁了三道锁。
钥匙插进去,“咔哒”一声轻响。
掀开盖子,里头只有几件换洗的粗布道袍和几本翻烂了的杂书。
张玄远伸手探进最底下那层夹层,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全部家当。
每一块灵石,都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是他在家族每个月那点少得可怜的例钱里抠出来的,甚至还有他在后山捡废弃灵材换来的。
打开布包,五光十色,却大多黯淡无光。
张玄远的手指在里头拨拉着,挑拣出十二枚土黄色的灵石——这是土属性的,这种地界儿最不缺土气,所以价格最贱。
他又犹豫了一下,咬着后槽牙,从旁边拣出三枚稍微亮堂点的金属性灵石凑了进去。
十五枚下品灵石。
看着布包瞬间瘪下去一大半,张玄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谁剜了一块肉,疼得直抽抽。
这些钱,原本他是打算攒着买一颗次品聚气丹冲关用的。
但他只停顿了半息,就把布包重新系紧塞回夹层,抓着那把灵石转身出了门。
钱没了还能挣,要是把命寄托在别人的“宽容”上,那才是真的蠢。
再次回到古井边,张玄远的气息有些喘,但递过灵石的手却稳得像磐石。
“七伯,亲兄弟明算账。这法器我买了。”
张孟远看着张玄远手心那堆成色斑驳的灵石,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独”,更没想到这所谓的废柴身上居然真能掏出这笔巨款。
老头子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了灵石。
粗糙的大手把灵石拢进袖子里,发出一阵悦耳的碰撞声。
“行,你有种。”
张孟远掂了掂袖口的重量,原本那股子世外高人的沧桑劲儿忽然散了个干净,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烟火气的苦笑,“既然你给得痛快,老头子我也就不跟你玩虚的。这钱……我确实急用。”
他转过身,看着远处芦山县城的方向,叹了口气:“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孙子,是个四灵根,今年该去蒙学了,束修还差一截。这世道,咱们这种旁支,想往上爬一步,都得拿钱垫脚。”
这一刻,站在张玄远面前的不再是什么家族长辈,也不再是什么种田高人,只是个为了孙子前程不得不斤斤计较的庸俗老头。
但这庸俗,反倒让张玄远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有所求就好,有所求,这交易才做得踏实。
“拿着吧。”张孟远伸手重重拍了拍张玄远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个趔趄,“既然家伙事儿也是你的了,心也是你的了,那就别废话。今晚月色好,水气足,正好让你尝尝什么叫‘灵力抽丝’。”
老头子重新蹲回井边,指了指那桶幽蓝的井水,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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