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乾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气喘,但透过扩音阵法传开时,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众人心头的闷锤。
“今日远儿筑基,老朽这把老骨头本不该多嘴。但咱们芦山这地界,太平了六十年,有些规矩,似乎被人忘得差不多了。”
老族长手里那只雕着松鹤延年的白玉酒杯,被他轻轻搁在了桌面上。
“当”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个信号。
原本喧闹推杯换盏的场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瞬间寂静下来。
赵、钱、孙几位家主的筷子僵在半空,那块刚夹起来的红烧灵肉,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油渍溅开,也没人顾得上去擦。
张玄远站在一旁,眼皮微垂,指尖摩挲着袖口粗糙的针脚。
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速变慢了,那是一种名为“紧张”的粘稠感。
“吴贤侄。”张乐乾浑浊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钉在吴像恒脸上,“听说前几日,你们吴家扣了南荒商队的一批货,说是要查验什么违禁品?这事儿,老头子我怎么没听青玄宗提起过?”
这就是图穷匕见。
什么筑基庆典,什么把酒言欢,全都是幌子。
这老头子是把整个芦山有头有脸的人都圈进来,当众要把那块遮羞布给撕下来。
吴像恒正要举杯的手顿住了。
他慢慢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最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假象。
“张前辈这就冤枉晚辈了。”吴像恒慢条斯理地展了展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那批货里混进了不知来路的魔修材料,为了芦山的安宁,我也只能先扣下细查。毕竟,令尊当年的事……”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像两条毒蛇,滑腻腻地爬上张玄远的脸,“……谁知道会不会重演呢?”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张玄远的父亲,那个名字是张家的禁忌,也是张玄远身上最大的污点。
吴像恒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要往里面撒把盐。
张玄远心头那股火煞又窜了一下,但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原本随意垂落的右手,大拇指不自觉地按住了食指关节——这是他准备动手前的习惯。
“再说了。”吴像恒站起身,筑基二层的气势不再遮掩,像是一阵阴冷的风卷过广场,“我兄长前些日子去南荒探路,至今未归。那批货就是他最后经手的,我不查那批货,难道去查你们张家?”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看戏的几个小家族族长脸色全变了。
吴像帧失踪了?
这可是个惊天的大雷。
吴像帧是吴家族长,筑基中期的高手,若是连他都在南荒出了事,那吴家这所谓的“扣货”,哪里是为了查违禁品,分明就是急了眼要咬人。
张玄远敏锐地捕捉到吴像恒话里的破绽。
这人急了。
他想用气势压人,却不小心把自家最大的软肋给漏了出来。
“原来如此。”
张乐乾突然笑了,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像是一只看到了猎物破绽的老狐狸。
“我说怎么吴家最近行事如此乖张,原来是像帧贤侄不在家,这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乱了套了。”
这句话太毒了。
直接把吴像恒定性为“趁山中无老虎称大王的猴子”。
吴像恒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老东西,你……”
“放肆!”
张乐乾猛地一拍桌子,那只白玉酒杯瞬间化为齑粉。
老人佝偻的身躯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威压,虽然只是筑基初期,却带着一股子经过岁月沉淀的凛冽煞气。
“六十年前,初云祖师定下五族盟约,南荒商路乃五族共有,非战时不得私扣!你兄长若是真出了事,那是他学艺不精,与商路何干?你拿这个借口来吞我张家的份额,是欺我张家无人,还是觉得这芦山的天,已经姓了吴?”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炸在吴像恒的耳边。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刀片的风,割得人脸生疼。
吴像恒张口结舌,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看起来随时会咽气的老家伙,真发起狠来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他想反驳,可环顾四周,那些小家族的族长们虽然低着头,但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闪烁和算计。
若是吴像帧真出了事,吴家这艘船,怕是也要漏水了。
就在吴像恒体内灵力激荡,眼看着就要失控暴起的时候,一只干枯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他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毫不起眼的练气圆满老仆。
那老仆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用力。
吴像恒浑身一震,眼底的赤红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怨毒的冷静。
“好,好一个张家。”
吴像恒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张玄远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今日这杯喜酒,吴某无福消受。但这笔账,咱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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