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被这一嗓子噎得够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视线在那两名越来越近的执法修身上打了个转,又看了看张玄远袖口露出的灵石一角。
要是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执法修缠上,别说卖货,还得被刮一层油。
加上这阵盘邪门,带在身上总觉得后脊梁发凉,这几日睡觉都能听见海浪拍打的声音,早就想脱手了。
“拿走拿走!”
老头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阵盘往前一推,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算老道我倒霉,遇上你这么个……这么个懂行的行家。”
张玄远也没废话,两块灵石刚放在那满是油泥的马扎上,右手已经把阵盘抄了起来。
入手沉甸甸的,那股阴冷的触感顺着掌心往肉里钻,像是握着一块在此刻刚从冰窖里刨出来的冻肉。
他又闻了闻,那股子混杂着海腥和陈腐血气的味道确实还在,并不浓,但很冲脑门。
交易落定。
老头抓起灵石塞进裤裆里,连地上的破布都不收拾了,裹起剩下的破烂玩意儿,提着马扎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那背影看着有点像是在逃命。
张玄远站在原地没动,把阵盘塞进怀里贴身放好。
那股凉意贴着胸口,反而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稍微踏实了一点。
二十块灵石,买个可能保命的物件,哪怕是坏的,这险也值得冒。
更何况,那老头跑得太急了,急得不像是做亏本买卖,倒像是急着撇清什么干系。
坊市的风又大了些,吹得两旁的布幌子猎猎作响。
张玄远压了压斗笠,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像是有几只蚂蚁在后颈上爬。
他没敢回头,甚至没敢加快脚步,只是顺着人流,看似闲庭信步地拐回了百草轩。
刚进门,一股暖烘烘的药香扑面而来,把外面的阴冷隔绝开来。
九伯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捧着那把缺了口的紫砂壶,眼神发直地盯着门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不知在想什么。
“回来了?”九伯听见脚步声,眼皮都没抬,“怎么,去散修摊子上捡漏了?别被人当肥羊宰了还帮人数钱。”
张玄远没接话,只是走到柜台前,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旁人,才从怀里掏出那块灰扑扑的阵盘,轻轻搁在红松木台面上。
“九伯,您给掌掌眼。”
九伯瞥了一眼,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凝住了。
他放下紫砂壶,伸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在那阵盘上摸索着。
指腹划过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时,老头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凑到鼻尖下闻了闻。
“这味儿……不对。”
九伯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乍现,“哪来的?”
“刚才在东头散修集市,二十块灵石收的。”张玄远老实回答,“卖主说是从东海巨鲸肚子里刨出来的。”
“巨鲸肚子……那就对得上了。”
九伯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针,在阵盘的一处裂纹里挑了挑,挑出一丝极细的黑红丝线,放在烛火上一燎。
滋啦一声,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东西原先是个三阶的聚灵阵盘,用的不是玉,是‘吞海鲸’的眉心骨。”九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惋惜,更多的是警惕,“可惜了,在鲸腹里被胃酸泡了太久,灵性早散光了。现在这玩意儿,聚不了灵,反倒是个吸血的凶物。”
“吸血?”张玄远心头一跳。
“要想催动它,灵石没用,得喂血。”九伯把阵盘推了回来,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手,“而且是一次性的。一旦启动,这里面的怨气就会爆发出来,形成一个类似于‘鬼打墙’的迷阵。筑基期以下的修士陷进去,一时半会儿绝对出不来。但这东西用完就碎,二十块灵石……算是捡了个大漏,也是买了个烫手雷。”
张玄远把阵盘重新揣回怀里。
喂血就喂血,只要能活命,这点血算什么。
“对了九伯,”张玄远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一幕,随口说道,“这坊市里最近确实不太平,生面孔多了不少。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巷子口站着几个人,领头那个怪得很,大热天穿着厚褂子,手里还转着两个铁胆,咔哒咔哒响个不停……”
“当啷!”
九伯手里的紫砂壶猛地砸在柜台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那是他平日里最宝贝的物件,此刻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老头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白得像刚上的石灰。
“你说什么?”
九伯的声音在发抖,他死死盯着张玄远,眼神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两个铁胆?那人是不是左边眉毛里藏着一道刀疤?是不是还少了一根小拇指?”
张玄远愣住了。
他没看清脸,但那铁胆撞击的声音太特别了,沉闷又刺耳,像是骨头在摩擦。
“我不确定脸,但那声音……”
“是他……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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