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梁的春风还裹着料峭寒意,烽燧堡顶新升的都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堡内议事厅,气氛却凝滞如冰。张方端坐主位,案上摊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擢升令——“卧龙都尉,总领烽燧防务”。年轻脸庞上,不见半分少年得志的飞扬,剑眉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斥候带血的回报犹在耳畔:“……呼衍苍、兰须卜残部万余骑,已遁入朔方郡,退守临戎老巢!” 临戎!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张方心头。烽燧堡下堆积的同袍尸骨,鹰嘴崖顶那堆在风雪中绝望燃烧的篝火,师傅浴血离石的身影……一幕幕在眼前翻涌。
“主公…放弃追击?”张方猛地抬头,声音因压抑而微微发颤,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前来传令的晋阳信使。信使被这少年都尉眼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刺得一窒,下意识后退半步,艰难道:“是…沮军师言,我军惨胜,元气大伤,粮秣不济,当务之急是稳固西河、雁门,不宜……”
“不宜?”张方霍然起身,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令简跳起。“打虎不死,遗祸无穷!呼衍苍此獠,睚眦必报!今日他缩回临戎舔舐伤口,明日卷土重来,边塞又将血流成河!师傅仁厚,欲休养生息,可胡虏,只认得刀锋和鲜血!”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烽燧少年独有的、浸透了边塞风霜与血火的冷酷决断。
厅内几位老成持重的队率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张方环视众人,目光如刀:“休屠遭此重创,临戎空虚,沿途部落惊魂未定!此乃天赐良机!” 他抓起案上代表都尉兵权的铜虎符,声音斩钉截铁:“传我将令!”
“卧龙梁防务,由赵老军侯暂领!留一千精卒,依烽燧链死守!其余一千骑,人衔枚,马裹蹄,备三日粮秣,随我——” 他手指狠狠戳向舆图西北角那个刺目的标记,“奔袭临戎!”
“都尉!三思啊!”一名老队率终于忍不住,“千里奔袭,孤军深入!粮草何继?若遇大队胡骑……”
“粮草?”张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手指划过舆图上卧龙梁与临戎之间那片代表着广袤草原与零星部落的空白,“胡虏抢得,我汉家儿郎便抢不得?传令各部:此行,就食于胡!凡遇部落,能战之丁男,尽屠之!取其牛羊、粮秣、健马!妇孺驱散!我等只带够吃到下一个部落的口粮,其余,就地焚毁!不留一粒米,一根草给呼衍苍!”
命令冷酷如塞外寒风,厅内瞬间死寂。少年都尉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目睹了太多死亡与破坏后,对潜在威胁斩草除根的极致冷酷。“此战,不为攻城略地,只为斩首!呼衍苍、兰须卜,必须死!卧龙梁流过的血,要用胡酋的头颅来祭!”
翌日黎明,薄雾未散。一千精骑如同沉默的幽灵,悄然离开卧龙梁烽燧链。没有壮行的鼓角,只有马蹄包裹厚布踏在冻土上的沉闷声响。张方一马当先,玄色皮甲,背负硬弓,腰悬环首刀,那杆曾射倒拓跋狼旗的长槊紧握手中。他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只剩下边塞朔风磨砺出的刚硬轮廓和冰冷杀机。
千里奔袭,化作一场血腥的疾风!
草原深处,一个依附休屠的中等部落刚从冬日的沉寂中苏醒。毡房升起炊烟,牛羊在圈栏中哞叫。突然,大地传来不祥的震颤!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铁流撕裂薄雾,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毫无征兆地席卷而至!
“敌袭——!”凄厉的呼喊瞬间被淹没在雷霆般的马蹄声中。
张方长槊前指,声音冰冷:“杀!”
汉骑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长矛攒刺!部落里仓促组织起来的数百丁壮,在如狼似虎的边军精锐面前不堪一击!抵抗迅速被碾碎,求饶的呼喊被刀锋无情切断。鲜血染红了初春的嫩草,毡房燃起冲天大火。妇孺的哭嚎声被勒令驱赶向荒野。粮仓被打开,成袋的粟米、风干的肉条被粗暴地塞进汉军的马褡裢。带不走的草料、帐篷,被投入熊熊烈焰!
“下一处!”张方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声音毫无波澜。他看也不看身后炼狱般的景象,目光只锁定西北方向。汉军如同掠过草原的死亡风暴,呼啸而去,只留下焚烧的废墟和冲天的黑烟。沿途大小七个部落,尽遭此劫!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草原蔓延,恐慌以更快的速度传递向临戎。汉军所过之处,“黑甲少年魔将”的恐怖传说,让幸存的胡人闻风丧胆。
朔方郡,临戎城。这座休屠王庭的老巢,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中。败军带来的恐慌尚未散去,沿途部落被屠戮焚毁的噩耗又如同重锤,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王庭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颓败之气。
呼衍苍半躺在厚厚的狼皮褥子上,左肩伤口裹着层层麻布,依旧渗着暗红的血渍。剧痛和接连的打击让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昔日雄霸北疆的枭雄气概荡然无存,只剩下怨毒与惊惶。右贤王兰须卜坐在下首,眼中也满是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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