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铜雀宫,中书台官署。
刘德然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才上任三天,他就深刻理解了郭嘉那句“这椅子烫屁股”是什么意思——案头左边堆着少府寺、将作监关于秋后“百工巧技会”的物料清册,右边摞着司隶二十三县农桑工巧的奏报,正中间则是武城县令诸葛亮那份请求调拨铁料三百斤、桐油五十桶的急报。
他揉着眉心,抬眼看向对面斜倚在胡床上悠闲剥橘子的郭嘉:“奉孝,你这中书台的文书,怎么比光禄寺的祭典仪程还繁琐?”
郭嘉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含糊笑道:“刘监这就嫌烦了?这才开胃菜呢。等各州郡的展品名录报上来,那才叫热闹。”
“先别说热闹。”刘德然拿起那份武城急报,“诸葛亮要这么多铁料桐油,说是试制新式织机。少府匠作监递来的条子却说今春铁料紧缺,要先紧着军械监。这事儿……中书台能直接批?”
“不能。”郭嘉坐直身子,笑容敛去几分,“中书台拟令,须经黄门台审议,再转尚书台执行。不过——”他起身走到书案前,手指在急报上点了点,“刘监,咱们可以先拟个草案。”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草拟文书,摊在刘德然面前:“你看,以‘筹备陛下亲临之百工巧技会’为由,请调铁料四百斤、桐油六十桶至武城县百工所试制新器。理由写得充分些——若此织机能成,一机可抵三人工,于国于民皆大利。多要的一百斤铁、十桶油,是备着试制损耗。”
刘德然细看草稿,沉吟道:“这般写法,黄门台能过?”
“贾文和那个人……”郭嘉重新倚回胡床,语气微妙,“他不在乎你帮谁,只在乎这事有没有漏洞、会不会惹麻烦。咱们把理由写足,程序走全,他多半不会拦。关键是尚书台那边——荀令君治事严谨,若觉此事不妥,真能给驳回来。”
“那该如何?”
“所以要先通气。”郭嘉拍了拍手,一名书吏应声而入,“去黄门台,请贾令有空时过中书台一叙,就说郭奉孝有新得的陈年桑落酒,请他品鉴。”
书吏领命而去。刘德然挑眉:“奉孝,你这……”
“办事归办事,交情归交情。”郭嘉笑得像只狐狸,“贾文和好酒,更好‘稳妥’二字。咱们把酒言欢时,顺便让他看看这份草案,他若点头,事情就成了一半。”
约莫两刻钟后,黄门令贾诩慢悠悠踱进中书台官署。这位以谋略深沉着称的老臣年过五旬,须发已见灰白,神色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郭奉孝,你又有何事?”贾诩在客位坐下,目光扫过刘德然,微微颔首,“刘监。”
郭嘉亲自斟酒:“文和公,先尝尝这桑落酒,可是我从荀令君那儿软磨硬泡讨来的。”
贾诩接过酒盏,浅抿一口,闭目品味片刻,才道:“酒是好酒。说吧,何事?”
郭嘉将那份草案推过去。贾诩放下酒盏,仔细阅看,手指在纸面上缓缓移动,时而停顿。良久,他抬起眼:“武城诸葛亮……就是那个外号卧龙的?”
“正是。”郭嘉点头,“如今他在武城县试行劝农司、百工所,颇有成效。这次要试制的织机,若能成,于百姓生计大有裨益。”
贾诩不置可否,又问:“铁料四百斤……军械监那边可知晓?”
“草案副本已送军械监。”刘德然接话,“下官在光禄寺时与少府常有往来,知道规矩——民用试制用料,须不碍军需。这批铁料,是从少府常平仓调拨,不动军械监储备。”
贾诩点点头,又看了草案几眼,忽然道:“此令若发,司隶其他各县必有微词。郭奉孝,你想过如何应对?”
“想过了。”郭嘉正色道,“草案中写明:武城试制若成,须将制法公开,供司隶各县仿造。秋后巧技会上,凡能依样造出一台者,皆可在展位陈列。如此,武城不独占其功,各县皆可得利。”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隐去。他端起酒盏,又饮一口,才缓缓道:“草案无甚漏洞,黄门台可过。不过——”他看向刘德然,“刘监既兼领中书监,此事便由你主理。公文往来,须严谨周全,莫留把柄。”
“下官明白。”
贾诩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郭奉孝,酒我喝了,事我办了。下次若再拿酒当由头,我可要闭门谢客了。”
郭嘉拱手笑道:“文和公放心,下次定有正经事由。”
送走贾诩,刘德然长舒一口气:“这就成了?”
“成了第一步。”郭嘉坐回案前,提笔修改草案几处措辞,“接下来,咱们将正式文书呈送黄门台审议。他们若无异议,盖印转尚书台。荀令君那边……我亲自去说。”
三日后,尚书台。
尚书令荀彧端坐案前,手中拿着那份已经盖了黄门台印的调拨令草案,眉头微蹙。郭嘉坐在下首,神色难得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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