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北境,风已带上凛冽的寒意。简雍骑在一匹耐力颇佳的并州马上,裹紧了厚实的皮裘,望着前方愈发苍茫辽阔的草原地平线。身后,是张方亲自挑选的三百卧龙都尉精骑,人人披着御寒的羊毛毡斗篷,沉默地护卫着满载黄金、锦缎、铁器、盐茶等重礼的车队。车轮碾过开始枯黄的草甸,发出沉闷的声响。此行的目的地——鲜卑轲比能部的王庭,已在望。
简雍那张惯常带笑的脸上,此刻也多了几分凝重与专注。此行成败,关乎北疆安宁,更关乎即将到来的东征大业能否无后顾之忧。他脑中反复推演着荀彧交代的策略和可能的应对,那双市井中历练出的眼睛,却敏锐地观察着沿途的地形、游牧部落的动向,以及风中隐约传来的牧歌与牛羊的哞叫。
轲比能的王庭,并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而是由数百顶大小不一、用厚实毛毡和牛皮制成的穹庐组成,依傍着一条蜿蜒的河流。外围是成群的牛羊马匹,如同移动的云朵。手持弯刀、背负弓箭的鲜卑武士,目光警惕而剽悍地巡视着。当简雍这支打着汉使节幡的队伍出现时,立刻引起了骚动,无数道或好奇、或戒备、或贪婪的目光投射过来。
通报之后,简雍被引至王庭中央最大的一顶金顶大帐。帐内弥漫着浓烈的奶腥、皮革和炭火混合的气息。轲比能端坐在铺着斑斓虎皮的主位上。他约莫三十许岁,身材并不算异常魁梧,但骨架粗大,肌肉虬结,古铜色的脸庞线条刚硬,一双细长的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草原上伺机而动的头狼。他穿着镶有金边的皮袍,腰间悬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自有一股枭雄气度。左右分坐着部落中重要的头人和将领,皆气息彪悍。
“大汉皇帝陛下持节宣慰大使,大鸿胪简雍,奉旨拜会轲比能单于!” 简雍依照汉礼,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姿态从容。通译迅速将话语转达。
轲比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简雍,又掠过他身后捧着的礼单和那几大车盖着油布的礼物,嘴角扯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洪亮而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犷:“汉使远来辛苦。赐座,上马奶酒!”
简雍谢过,坦然落座。寒暄几句后,他开门见山,转达了刘备的问候与结盟之意,并着重阐述了荀彧制定的策略核心:痛斥袁绍挑拨离间之奸诈,强调汉与轲比能部互市通好之利,描绘共击步度根、瓜分其部众草场之蓝图,最后点明唇亡齿寒之大势。
轲比能静静地听着通译的转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金刀的刀柄,眼神深邃,仿佛在权衡草原上最复杂的围猎。待简雍说完,帐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良久,轲比能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汉使所言,袁绍奸诈,其利不可信,我深以为然。然草原辽阔,诸部纷争不休,强邻环伺。” 他眼中闪过一丝沉重,“我轲比能欲保我部族安宁兴盛,非有强援不可!贵国皇帝陛下诛董卓,立新朝,威震中原,确为可依仗之雄主!与其和袁绍虚与委蛇,不如与真正的强者结盟!”
此言一出,帐内几位主张保持中立或认为应响应袁绍立即南下的头人脸色微变。轲比能却视若无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压迫感:“汉使!既然你我双方皆有诚意,何不就此约定?我即刻点起本部三万控弦之士,贵国亦派精兵北上,合攻步度根本部!只要步度根一灭,其部众草场,你我平分!我轲比能以长生天起誓,必与大汉永结盟好,互为屏障!”
出兵合攻步度根!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看似充满诚意,实则暗藏杀机!既是轲比能野心的真实流露,更是对新朝实力的一次**裸的试探!
简雍心中雪亮,这头草原狼王,在讨要投名状呢!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放大,甚至“啪”地一拍大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哎呀呀!单于!您这主意,妙是妙!可这时间……是不是忒急了点?”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掰着手指头,如同市井商贾算账:“您看啊,我们陛下呢,眼下正磨刀霍霍,准备收拾邺城那个姓袁的王八蛋。那可是头大肥猪,得集中全力,一刀捅进心窝子才成!这时候分兵北上?那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吗?再说了,” 他凑近轲比能,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狡黠,“步度根那厮,现在不是正被单于您的雄兵堵在家门口,进退两难吗?他敢动?他动一下试试?您只要把刀子在他眼前晃悠着,他就得老老实实趴窝!等我们陛下那边把袁绍那头肥猪宰了,腾出手来,那时候……” 简雍做了个狠狠下劈的手势,眼中寒光一闪,“别说步度根,就是单于您想收拾哪个不长眼的,咱们精兵强将,要多少有多少!那才叫一个痛快!一个稳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简雍这一番话,嬉笑怒骂,避实就虚。既点明了新朝当前首要目标是袁绍,又巧妙地抬高了轲比能当前对步度根的威慑作用,更描绘了未来合力扫荡草原的美好前景,捧得轲比能颇为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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