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骄阳炙烤着太原城,空气里弥漫着新麦干燥的甜香与金铁打磨的微腥。并州大地,如同被上紧了弦的强弓,沉静中积蓄着骇人的力量。秋粮入仓的进度,在刺史田丰近乎苛刻的催逼下,一日快过一日。大司农钟繇甫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推行其“开源节流”之策,遣干吏分赴各郡清丈田亩、整顿盐铁,太原城内新设的“平准署”也已挂牌,开始尝试调控粮价。整个新朝的战争机器,在粮草渐充的支撑下,运转得愈发顺畅。
而就在这紧张的备战间隙,两则消息先后传至行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不同的涟漪。
其一,来自河内温县。被征召入朝的司马朗,在接到诏书后,并未多做耽搁,即刻携部分家眷仆从,轻车简从,经轵关陉,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太原。这位河内名门的长子,年约二十,面容尚带几分年轻人的青涩,但举止沉稳,眉宇间已显露出超越年龄的从容与干练。觐见之时,他应对得体,条理清晰,尤其对地方刑名律令、赋税徭役、豪强治理等实务,见解深刻,显露出扎实的行政功底和务实之风。
刘备在书房单独召见了他。书房内光线柔和,刘备并未身着朝服,只一袭常衣,更显随和。
“伯达一路辛苦。河内司马氏,诗礼传家,名闻乡梓。卿虽年少,朕亦有所耳闻。” 刘备语气温和,亲自为司马朗斟了一盏茶。
“陛下天恩,征召草民,朗惶恐感激。” 司马朗躬身谢过,姿态恭谨而不失分寸,“朗才疏学浅,蒙陛下不弃,召至太原,敢不竭尽所能,以报君恩?”
刘备点点头,目光变得锐利,开门见山:“伯达,朕观你履历才干,沉稳干练,通晓地方,尤善治民安境。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欲委你重任。西河郡,地处并州西南,北拒胡虏,西邻司隶,南通河东,位置冲要。前番匈奴休屠之乱,西河受创尤重,城垣残破,虽然经过云长的治理,民生初复,流民已安,但治理民生毕竟非云长所长。更兼其毗邻司隶,乃大军东出之后,拱卫太原西南门户之锁钥!云长前番随朕讨伐董贼,此位一直由云长遥领,然云长军务繁剧,实难兼顾地方民政。朕思虑再三,欲以卿为西河太守!整饬城防,安抚流民,劝课农桑,务必使西河成为太原西南之坚实屏障!卿,可能当此重任?”
西河太守!这乃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虽然面对的是一个不那么烂的烂摊子,但也意味着巨大的施展空间和皇帝的信任!对于一个年仅二十的青年而言,这简直是破格重用!
司马朗心中剧震,面上竭力保持平静,但眼中仍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离席,郑重下拜:“陛下如此信任,委以方面之任,朗感激涕零!西河虽残破,然亦是陛下疆土,黎民亦是陛下子民!朗虽年少识浅,然愿效前贤,鞠躬尽瘁,必使西河城垣复立,流民归田,仓廪渐实,绝不负陛下重托!定为陛下守好西南门户!”
“好!” 刘备亲自扶起司马朗,眼中满是期许,“伯达少年老成,有此担当,朕心甚慰!即日便颁诏,以司马朗为西河太守!望卿即刻赴任,所需属官、钱粮,可向田刺史及钟司农申领。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司马朗领旨谢恩,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和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匆匆离殿,准备奔赴那满目疮痍却又充满挑战的西河郡。
其二,则是颍川寒士戏志才,在太原郡守派出的吏员一路小心护送下,乘坐着御赐的安车,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太原。这位被荀彧誉为“惊世奇才”的谋士,身形瘦削,面色带着一种久病之人特有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长途跋涉显然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下车时甚至需要人搀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
刘备闻讯,竟亲自迎至行在院门之外,礼遇之隆,令随行官员侧目。
“志才先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先生了!” 刘备抢步上前,不顾戏志才欲行礼,一把扶住其臂膀,语气真挚而热切,“文若对先生推崇备至,言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得见,朕心甚喜!快,快请入内歇息!”
戏志才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红晕,既有感动,也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激荡。他声音略带沙哑:“山野鄙夫,残躯病骨,何德何能,敢劳陛下亲迎……折煞草民了。” 话虽如此,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而充满锐气的帝王。
刘备屏退左右,只在心腹内侍的侍奉下,与戏志才在清凉的偏殿对坐。香茗氤氲,驱散了夏末的燥热。
“先生身体抱恙,本不该以俗务相扰。然,国事维艰,强敌环伺,朕实是寝食难安。” 刘备开门见山,将当前局势,尤其是秋后即将发动的对袁绍决战,其战略部署毫无保留地向戏志才和盘托出。最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戏志才:“此乃朕与诸文武反复推敲之策,先生以为如何?可有疏漏之处?或有更佳良策?先生但讲无妨,朕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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