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闸室的晨光带着槐木的清苦,漫过石桌下的藤芽。七根银须在晨露里舒展开来,每根须尖都缠着件旧物——赵村的血契碎屑凝成暗红的珠,王村的稻壳丝裹着金粉,李村的兰叶脉渗着紫汁,吴村的韧丝线泛着桐油光,陈村的窑土粒沾着火星子,孙村的麦秸渣带着齿痕,刘村的铜锈末闪着冷光。影蹲在藤芽旁,数着须上的节疤,数到第七节时,发现每节的间距都与对应村的渠段长度吻合,像把无形的尺子刻在了须上。
赵山扛着新制的槐木标尺进来,标尺上的刻度是用藤芽渗出的银液画的,刚靠近藤芽,赵村方向的银须就缠了上来,须尖的暗红珠往标尺的“赵村渠段”刻度上蹭,像在核对尺寸。“今早去赵村渠底清淤,发现血契带在老槐树根下拐了个弯,”他用标尺量了量拐弯的角度,“正好是标尺上的四十五度,你看这银须,节疤在这里也拐了个同样的弯,连角度都不差。”他从怀里掏出块新凿的槐木片,片上的纹与银须的节疤纹严丝合缝,“把这木片埋在拐弯处,银须就能顺着木片的纹往深处长,老槐树的根会护着它。”
王禾提着陶罐去王村的稻仓取了些新碾的米,罐沿的银线缠着稻壳丝,丝上的金粉正往米粒上落。“按旧账的法子,把米粒泡在灵泉水里,往藤芽的王村须上浇时,须尖突然开出朵小小的稻花,”他把陶罐往藤芽旁一放,罐底的银线与王村银须连在一起,“稻花里的花粉落在银须上,长出些金绿色的绒毛,跟新稻根的绒毛一模一样,看来银须在学稻根的样子长呢。”他往土里埋了把新收的稻种,种皮裂开的瞬间,银须的绒毛立刻缠了上去,像在给稻种“带路”,引着它往渠边的沃土钻。
李清禾捧着李月娘的手札,在藤芽的李村须旁铺开,札页上“兰根引路”的插图旁,银须的紫汁正往图上的兰根纹里渗。“李村的兰圃渠拐弯处,发现块刻着兰花纹的旧石板,”她用指尖刮了点石板上的青苔,青苔里混着紫兰的汁液,“往银须上一抹,须尖突然往石板的方向窜了半寸,石板下的土缝里冒出些银线,跟银须的纹连在了一起,是李月娘的兰根在给银须指路呢。”她往手札上滴了滴新采的兰露,露珠滚到银须上,立刻凝成个小小的“兰”字,正好标在银须的新节疤旁。
刘石拿着游标卡尺测量银须的直径,赵村须最粗,有三分;李村须稍细,二分五厘;王村须正好三分二厘——每个直径都与对应村的旧账册厚度相同。“银须在按账册的厚度长粗,”他在本子上画了张对应图,“赵村账册最厚,须就最粗;李村账册稍薄,须就细些,比我的卡尺还准。”卡尺的测爪碰到刘村银须,须尖的铜锈末突然往测爪上粘,在爪上形成个小小的铜锁虚影,锁芯的凹痕深度与银须的直径分毫不差,“连铜锁的尺寸都记着,这银须真是本活账册。”
孙伯从孙村的旧麦囤里翻出个竹编的囤底,囤底的竹篾上还留着麦秸的印,印上的齿痕与银须的节疤纹隐隐相合。“把囤底垫在藤芽的孙村须下,”他用灵泉水浇了浇竹篾,“竹篾里的麦香渗进土里,银须突然长出些白绒,跟麦根的绒一模一样,囤底的竹篾纹里冒出些银线,跟银须的纹连在了一起,是旧麦囤在护着银须长呢。”他往囤底的竹篾间塞了些新麦秸,麦秸的齿痕与旧囤底的印合上了,银须的白绒立刻缠了上去,像在给麦秸“盖章”,认下这新添的“家当”。
吴村的织娘送来块拼布,一半是旧织锦的残片,一半是新织的韧丝,拼缝处用银线绣了个“续”字,字的笔画里缠着银须的吴村须丝。“旧织锦的残片里,发现根绣着吴村渠纹的丝线,”织娘把拼布往藤芽的吴村须上盖,“丝线与银须的丝一碰,拼布上的渠纹突然活了,顺着银须的纹往土里钻,土里的旧织机零件冒出些银线,跟银须的纹连在了一起,是老织机在教银须怎么织‘渠缘’呢。”她往拼布上撒了把新韧丝的碎屑,碎屑落在“续”字上,立刻变成些银点,像把渠水的光都织进了字里。
陈村的老窑工抱着个新烧的陶管,管身上的渠纹与银须的陈村须纹一模一样,管底的小孔里塞着窑土,土上印着银须的虚影。“按银须的纹烧的陶管,”他把陶管埋在藤芽的陈村须旁,“陶管的渠纹与银须的纹连在一起,管里的窑土冒出些热气,银须的须尖往管里钻,像在学陶管的样子往深处走,老窑的火会暖着它。”他往陶管里灌了些灵泉水,水从管底的小孔渗出时,银须的纹突然变得更清晰,管身上的渠纹里长出些红棕色的绒毛,跟新陶土的绒毛一模一样,是陶管在给银须“披甲”呢。
日头升到总闸的梁上时,藤芽的七根银须已分别朝着七村的方向延伸了尺许,每根须上都缠着新添的“信物”——赵村的槐木片、王村的稻种、李村的兰石板、吴村的织锦线、陈村的陶管土、孙村的麦秸、刘村的铜锁屑。银须的节疤上,自动标出了各村的新发现:赵村渠底的拐弯角度、王村稻仓的新米湿度、李村兰圃的石板位置……像本自动更新的活账册。
影趴在藤芽旁,看着银须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忽然发现每根须的末端都长出个小小的芽苞,苞里映着对应村的新景:赵村的孩子们在渠边追银渠虫,王村的媳妇们在稻仓晒新米,李村的姑娘们在兰圃采新兰……“银须在长新芽,”他轻呼着,手背上的月牙痕突然发烫,“芽苞里的新景,跟我昨夜梦见的一模一样,是渠灵在告诉我们,七村的新日子会越来越好。”
赵山用标尺量了量新芽苞的尺寸,每个苞的大小都与对应村的新账册厚度相同。“新账册记的事,都长在芽苞里了,”他笑着说,“等芽苞开花,新账册的字就会印在花瓣上,风一吹,七村的人都能看见。”
王禾往藤芽周围浇了圈灵泉水,水渗进土里的瞬间,银须的纹突然变得发亮,七根须在土里交织成一张小小的银网,网眼里的土冒出些银泡,泡里裹着七村的旧物影:赵村的血契带、王村的旧稻仓、李村的兰石板……像把七村的旧根都网在了一起,护着新须往深处扎。
暮色降临时,藤芽的新芽苞微微颤动,像要开花的样子。总闸室的渠水声里,混着银须生长的轻响,像在数着七村的新日子,一天,一天,不急不躁。影翻开新账册,在“藤芽生长记”那页写下:“庚辰年夏,银须缠七村物,续七村篇,新芽苞含新景,待花开,传七村讯。”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与银须的轻响相和,像首温柔的歌。影知道,这歌要唱到第六百章,等银须长成七村的“脉”,芽苞开出七村的“花”,总闸室的藤芽就会变成连接七村的“桥”,让旧物的痕与新篇的字,在渠水的滋养下,永远续下去。
现在,芽苞还没开呢。影看着账册上的字,忽然笑了,得慢慢等,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