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王朝侠义传 第48章 月夜寄语托信使

薛树英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匕——那官袍男子的侧脸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三个月前因“贪墨案”被暂时收押、却迟迟未定罪的户部侍郎李嵩的亲弟弟，李鹤。

按常理，李嵩案发后，其党羽应如惊弓之鸟，李鹤更是该被严密监视，怎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苏州的盐仓？薛树英的目光扫过库房角落，那里堆着几个印着“漕运司”字样的木箱，木箱缝隙中隐约露出明黄色的绸缎边角——那是只有宫里赏赐或官用文书才会用的料子，心头顿时一沉。

“……京里的消息，李大人虽在狱里，却还能递话出来，说那姓薛的官员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拿到实据不敢动咱们。”张庆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意，伸手拍了拍粮袋，“这临安的粮，还有苏州的盐，咱们再压半个月，等江南百姓闹起来，朝廷必定会催着放粮，到时候咱们再把粮价抬到一两五斗，保管赚得盆满钵满。”

李鹤冷哼一声，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语气带着几分倨傲：“赚银子是其次，关键是要让朝廷知道，江南的事，离了咱们李家可不行。我哥说了，等风头过了，他在京里打点好，咱们再把漕运的路子拿下来，到时候水陆两路都在咱们手里，看谁还敢跟咱们作对。”

王万山连忙点头附和，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库房门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薛树英心中一紧，正想退开，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柳青影！她不知何时绕到了库房侧面，手中的软剑已出鞘半寸，寒光顺着门缝映了进去。

“谁在外面？”王万山猛地转身，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薛树英当机立断，一把拉过柳青影，矮身躲到旁边的盐袋后面，只听库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鹤带着两个护卫走了出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方才好像听到有动静，你们去查查。”李鹤吩咐道，自己则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护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薛树英能感觉到柳青影的呼吸微微急促，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时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悄悄吹亮。

就在护卫快要走到盐袋前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农夫的呼喊：“不好了！柴房着火了！”李鹤和护卫们都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薛树英趁机拉着柳青影，猫着腰往盐仓后门跑去——那是陈忠提前打探好的退路，此刻后门的门闩已经被陈忠悄悄撬开，只等他们出来。

三人冲出盐仓，一路往庙会的方向跑，直到钻进拥挤的人群，才敢放慢脚步。陈忠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道：“大人，我见你们迟迟不出来，就故意在柴房点了把小火，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

薛树英点头，语气凝重：“做得好。没想到李嵩的弟弟李鹤也掺和进来了，而且他们还想染指漕运，看来这背后的势力比咱们想的还要大。”

柳青影攥紧了软剑，眼神锐利：“他们把临安的粮都运到了苏州的盐仓，还想等百姓闹起来再抬价，简直是丧心病狂。咱们必须尽快拿到证据，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三人不敢在庙会久留，趁着混乱离开了西郊，回到了苏州城内一家偏僻的客栈。进了房间，薛树英立刻关上门，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宣纸和一支狼毫笔，又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瓶特制的墨汁——这墨汁里掺了矾，写在纸上的字平时看不见，只有用温水浸泡后才会显现，是他临行前陛下特意让工部给他准备的。

“现在情况紧急，必须立刻把消息传回京城，让陛下知道李嵩的党羽还在活动，而且他们的野心不小。”薛树英一边磨墨，一边对柳青影和陈忠说道，“只是苏州城现在肯定被王万山和李鹤的人盯着，寻常的信使根本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容易被拦截。”

陈忠皱眉道：“大人，要不要属下亲自走一趟？属下熟悉江南的水路，说不定能绕开他们的眼线。”

“不行。”薛树英摇头，“你要是走了，我和柳姑娘在苏州就少了个照应，而且王万山已经见过你，你一露面就会被认出来。”他看向柳青影，眼神带着几分询问，“柳姑娘，你在江南人脉广，有没有信得过的人，能帮忙把信送回京城？”

柳青影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坚定下来：“我认识一个人，住在苏州城南的码头边，是个老船夫，姓周。周老伯以前受过我的恩惠，为人正直，而且他常年往返于苏州和京城之间，熟悉水路的暗线，从来没被官差盘查过。只是……”她顿了顿，“周老伯的儿子去年被王万山的人打断了腿，他对王万山恨之入骨，若是让他知道信里的内容，怕是会冲动行事。”

“只要咱们跟他说清楚利害，他应该会明白的。”薛树英放下笔，将写好的信仔细折叠好，塞进一个蜡封的竹筒里，“你现在就去找周老伯，跟他说清楚，这封信关系到江南百姓的生死，务必尽快送到京城，亲手交给军机处的张大人，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柳青影接过竹筒，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裙，戴上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我现在就去，你们在客栈等着，我会尽快回来。若是我三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们就立刻离开苏州，去杭州找总督赵宏，让他派人来支援。”

薛树英点头：“你自己小心，若是遇到危险，不要硬拼，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柳青影应了一声，转身轻轻推开房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薛树英和陈忠则留在客栈里，陈忠守在门口，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树英则坐在桌边，重新铺开江南地图，指尖在苏州、杭州、临安三地之间来回滑动——王万山的盐仓、张庆的粮铺、李鹤的出现，这些线索像一张网，渐渐在他脑海中织成，而网的中心，似乎指向了京城里某个更大的势力。

“大人，您说李鹤提到的‘京里的李大人’，会不会就是李嵩？可李嵩不是已经被收押了吗？怎么还能递话出来？”陈忠忍不住问道。

薛树英眉头紧锁：“这正是我担心的。李嵩被收押后，案子一直拖着没审，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包庇。他能跟外面递话，说明他在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反而像是在‘休养’。而且李鹤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活动，肯定是有恃无恐，说不定京里的人已经给了他承诺，只要熬过这阵子，就能保他们李家平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咱们这次在盐仓听到的消息，怕是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想染指漕运，控制江南的盐和粮，这绝不是为了简单的赚银子，而是想掌控江南的经济命脉，若是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陈忠也跟着紧张起来：“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柳姑娘能顺利把信送出去，陛下派援兵来，咱们还能跟他们抗衡，可若是信送不出去……”

“不会的。”薛树英打断他，语气坚定，“柳姑娘做事沉稳，周老伯又是信得过的人，他们一定能把信送出去。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援兵到来之前，守住现有的线索，不能让王万山和李鹤察觉到咱们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他走到床边，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黑色的夜行衣，递给陈忠：“今晚你换上夜行衣，去王万山的府邸附近打探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尤其是要留意李鹤的行踪，看他是不是还在苏州。我则留在客栈，整理今天查到的线索，万一你遇到危险，我也好接应你。”

陈忠接过夜行衣，躬身应道：“属下明白，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夜幕渐渐降临，苏州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和犬吠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柳青影按照记忆，来到了城南的码头边，这里灯火稀疏，只有几艘小船停在岸边，其中一艘船上挂着一盏破旧的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周”字——那就是周老伯的船。

她轻轻敲了敲船板，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周老伯，是我，柳青影。”柳青影压低声音说道。

船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探出头来，看到柳青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忙让她上船：“柳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要是被王万山的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柳青影走进船舱，里面狭小而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木箱，角落里还放着一副拐杖——那是周老伯儿子的。她坐下后，从怀里取出竹筒，递给周老伯：“周老伯，我这次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求您帮忙。这竹筒里有一封信，需要您尽快送到京城，亲手交给军机处的张大人，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周老伯接过竹筒，掂量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柳姑娘，你也知道，我儿子被王万山害了之后，我就很少去京城了，而且现在苏州城查得紧，怕是不好走啊。”

“周老伯，我知道这很危险，可这封信关系到江南百姓的生死。”柳青影看着他，眼神诚恳，“王万山和李鹤把临安的粮都运到了苏州，想哄抬粮价，让百姓们没饭吃。若是这封信能及时送到京城，陛下派援兵来，就能阻止他们的阴谋，还江南百姓一个太平。您想想，您儿子的腿，还有那些被王万山害死的百姓，难道您不想看到他们受到惩罚吗？”

周老伯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柳姑娘，我答应你。我这就收拾东西，今晚就出发，走水路的暗线，不出十日，定能把信送到京城。”

柳青影心中一喜，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周老伯！您放心，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帮您儿子报仇，让王万山和李鹤付出代价。”

周老伯摇了摇头：“报仇不急，先救百姓要紧。你快走吧，这里不安全，要是被王万山的人看到你在我船上，怕是会连累你。”

柳青影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的话，才轻轻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中。周老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立刻转身回到船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又检查了一下船桨和罗盘，然后熄灭了灯笼，悄悄解开船绳，驾着小船，顺着水路的暗线，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柳青影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深夜，薛树英和陈忠都还没睡，正坐在桌边等她。看到她回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周老伯答应了吗？”薛树英连忙问道。

“答应了，他已经出发了，走的是水路暗线，不出十日就能到京城。”柳青影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我在路上留意了一下，王万山的府邸附近多了不少护卫，看来他们是察觉到了什么，加强了戒备。”

陈忠也说道：“大人，我今晚去王万山府邸附近打探，看到李鹤还在府里，而且他们还派人去了盐仓，加派了人手看守，看来是担心咱们再去查探。”

薛树英点头：“他们加强戒备也好，说明他们心虚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等京里的援兵来。在这之前，咱们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他们发现咱们的行踪。”

他顿了顿，又说道：“明日我再去醉仙楼附近看看，假装是来谈生意的商人，打探一下王万山和张庆的动静。柳姑娘，你就留在客栈，整理一下咱们这些天查到的线索，若是有什么异常，也好及时应对。陈忠，你继续留意王万山和李鹤的行踪，有情况立刻回报。”

两人都点头应道：“明白。”

次日一早，薛树英换上一身绸缎长衫，又戴上了一顶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独自前往醉仙楼。刚走到醉仙楼附近，就看到门口站着几个穿着黑衣的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显然是王万山派来的。

薛树英心中一动，故意放慢了脚步，装作好奇地打量着醉仙楼，果然，一个护卫立刻走了过来，拦住了他：“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从北方来的商人，想在醉仙楼请几个朋友吃饭，谈点生意。”薛树英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这位兄弟，通融一下，我也是第一次来苏州，想结识几个朋友，以后也好在苏州多做点生意。”

护卫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来是北方来的商人啊，不是我不让你进，是我们家老爷吩咐了，最近有贵客，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你要是想吃饭，换别家吧。”

“贵客？不知是什么贵客啊？”薛树英故作好奇地问道，“我在北方也认识不少大人物，说不定还能跟贵府老爷的贵客攀上关系呢。”

护卫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具体是什么贵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京里来的大人物，昨天还去了西郊的盐仓，今天要在醉仙楼跟我们家老爷和张老爷商议要事。”

薛树英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打探到了消息，他连忙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京里来的大人物啊，那我就不打扰了，我换别家吃饭去。”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客栈，薛树英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柳青影和陈忠。

“看来李鹤今天要在醉仙楼跟王万山、张庆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咱们得想办法听听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薛树英说道。

柳青影皱眉道：“可醉仙楼现在戒备森严，咱们根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很难靠近他们的雅间。”

陈忠想了想，说道：“大人，我有个办法。醉仙楼的后厨有个后门，平时很少有人走，我可以假装成送菜的伙计，混进后厨，然后找机会靠近他们的雅间，听听他们说话。”

薛树英点头：“这个办法可行，只是你要小心，若是被发现了，立刻脱身，不要硬拼。”

“属下明白。”陈忠应道。

中午时分，陈忠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假装成送菜的伙计，往醉仙楼的后厨走去。后厨的后门果然没什么人看守，只有一个老伙计在门口抽烟。

陈忠走上前，笑着说道：“老伙计，我是前面酒楼的，我们老板让我给醉仙楼的王老爷送道菜，说是他特意吩咐的。”

老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多想，便让他进去了。陈忠提着食盒，走进后厨，里面一片忙碌，厨师们都在忙着做菜，没人注意到他。他趁机往二楼走去，醉仙楼的雅间都在二楼和三楼，他知道王万山他们肯定在三楼的“望江阁”，便悄悄往三楼走去。

刚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到“望江阁”里传来王万山的声音：“李大人，您放心，那批粮我已经安排好了，等过几天，咱们就把粮价抬到二两一斗，到时候江南的百姓就算想不买都不行。”

“嗯，做得好。”李鹤的声音传来，“京里的消息，我哥已经打点好了，只要咱们把漕运的路子拿下来，以后江南的盐、粮、漕运都在咱们手里，到时候就算是皇帝，也得看咱们的脸色行事。”

张庆的声音也跟着传来：“李大人英明！只是咱们要不要先把那个姓薛的官员和柳青影解决掉？他们最近一直在查咱们的事，要是让他们查到什么，可就麻烦了。”

“不用急。”李鹤冷哼一声，“他们现在就是没头的苍蝇，找不到证据，翻不了天。等咱们把粮价抬上去，百姓闹起来，朝廷肯定会催着他们解决粮荒，到时候他们要是解决不了，自然会被皇帝治罪。咱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陈忠听到这里，心中一紧，正想再听下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连忙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看到一个店小二端着菜，往“望江阁”走去。等店小二走进去后，陈忠悄悄退了下来，从后厨的后门离开了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