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天下 第8章 青烟

巫医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将云织刚刚因获救而升起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灭。三天……只有三天时间！她快步走进帐篷，来到玄圭身边。

他躺在厚厚的皮毛垫子上，双目紧闭，眉峰因痛苦而紧锁，原本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青灰之气，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她执起他冰凉的手腕，指尖搭上脉搏，那跳动微弱而紊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寻常的解毒散只能勉强延缓毒性蔓延，根本无法根除。

巫医所说的“古老诅咒”，让云织想起了地下祭坛那邪恶的气息，以及赵擎脖颈上那诡异的狼首烙印。这绝非单纯的毒素，而是混合了邪术的阴毒之物。

“解药……只有黑狼部的祭司才有。”苏迪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无奈，“而且，必定存放在他们防守最森严的‘狼神殿’中。”

狼神殿……光是听名字，就知其龙潭虎穴。以他们现在这残兵败将的状态，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云织轻轻放下玄圭的手，为他掖好皮裘，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他。她站起身，面向苏迪雅，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告诉我狼神殿的位置和守卫情况。”

苏迪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你决定去？”

“我必须去。”云织的回答简短而有力。玄圭是为了护她才伤重至此，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而且，若想破坏黑狼部的阴谋，狼神殿或许也是关键所在。

苏迪雅沉吟片刻，走到帐篷一角，取来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在上面指点起来：“黑狼部的主营地在‘狼嚎谷’，距离此地大约半日马程。

狼神殿位于营地最深处，背靠悬崖，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去，日夜都有精锐狼卫把守。殿内具体布局我不清楚，但据说供奉着狼神神像，祭司们常在殿后的‘血池’进行仪式……”

她顿了顿，指向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这里，是营地侧后方的一处断崖，下方是湍急的冰河，守卫相对薄弱。或许……可以从这里想办法潜入。”

风险极大，几乎是九死一生。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我跟你一起去。”苏迪雅忽然说道。

云织一愣，看向她。苏迪雅的目光坦然而坚决：“我对狼嚎谷的地形更熟悉，而且，没有我，你们连靠近营地都难。乌洛兰的圣女，并非只会待在帐篷里祈祷。”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属于草原女儿的骄傲与坚韧。

云织没有拒绝。苏迪雅的帮助至关重要。

事不宜迟，云织将剩余的人手稍作安排，伤势较轻的负责在乌洛兰部落外围警戒和接应。

她只挑选了两名伤势无碍、最擅长潜行和侦查的靖安司好手随行。苏迪雅也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皮裘，将白羽额饰取下小心收好。

四人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下，骑着乌洛兰部提供的快马，悄然离开了部落，融入茫茫雪原。

半日的路程在紧张与沉默中度过。越是靠近狼嚎谷，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就越发浓重。偶尔能看到黑狼部的巡逻小队在远处掠过，如同雪原上游弋的饿狼。

按照苏迪雅的指引，他们绕到狼嚎谷的侧后方，果然看到了一处陡峭的断崖。崖下是轰鸣的冰河，白色的水汽弥漫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崖壁上结满了冰凌，光滑难攀。

“就是这里。”苏迪雅低声道，“崖顶距离营地外围的栅栏很近，但攀爬非常危险。”

云织观察着地形，目光最终落在崖壁上那些顽强生长的枯藤和突出的岩石上。“可以试试。”她深吸一口气，从行囊中取出特制的、带有细小倒钩的飞索。这是柳清风为她准备的众多小工具之一。

两名靖安司好手率先尝试，他们身手矫健，如同猿猴般借助飞索和岩壁的凸起，一点点向上攀爬。云织和苏迪雅紧随其后。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手指很快冻得麻木，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冰屑的簌簌掉落，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下方咆哮的冰河。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艰难攀爬，四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崖顶。伏低身体，拨开枯草，黑狼部营地的景象映入眼帘。

密密麻麻的帐篷依着山势搭建，中央一片空地上矗立着高大的狼首图腾，图腾下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篝火。营地内人影憧憧，巡逻的狼卫目光警惕。

而在营地的最深处，倚靠着陡峭山壁的，正是那座用黑色巨石垒成的、气势森然的狼神殿。殿门紧闭，门前站着四名身材格外魁梧、眼神凶戾的狼卫，如同四尊门神。

如何绕过层层守卫，进入那看似固若金汤的神殿？

云织的目光在营地中扫视，最终停留在神殿侧面。

那里有一个较小的偏门，似乎是运送物资的通道，守卫只有两人，而且不远处，有几个奴隶模样的人正推着堆满不知名草药和兽皮的小车，似乎正要往那个方向去。

机会！

云织迅速从药囊中取出几种药草，快速捣碎混合，又加入一点随身携带的、无色无味的迷幻剂。她将混合好的药粉交给一名擅长暗器的手下，指了指那偏门附近一个用于照明的火盆。

那手下会意，看准时机，手腕一抖，一枚包裹着药粉的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了火盆之中。

“噗”的一声轻响，火盆中腾起一股极其淡薄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青色烟雾。那烟雾带着一股奇异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腐草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

守在偏门的两名狼卫嗅到这股气味，起初并未在意，但很快，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动作也迟缓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是云织根据“傀儡香”的特性反向研制出的迷幻散，剂量不大，但足以在短时间内干扰心神。

“就是现在！”云织低喝一声。

四人如同鬼魅般从崖顶滑下，借着帐篷和阴影的掩护，迅速接近偏门。那两个被迷晕的狼卫对他们的靠近毫无反应。云织迅速解决了门上的简易木栓，四人闪身而入，迅速将门重新虚掩。

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某种古怪的香料气味。墙壁上插着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火把，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他们屏住呼吸，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地向内摸索。根据苏迪雅的描述，祭司们居住和配置药物的地方，应该在神殿的后半部分。

沿途遇到了几名匆匆走过的低级祭司学徒，他们都低着头，神情麻木，并未注意到这几个不速之客。越往里走，那股血腥味越发浓重，还隐约听到了某种低沉的、如同念咒般的声音。

终于，在一处拐角，他们看到了一个虚掩着门的石室。门缝中透出灯光，以及阵阵药材研磨的声音。云织示意其他人隐蔽，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石室内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研磨工具，一个穿着黑色祭司袍、身形干瘦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在一个石臼中用力捣着什么。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颜色各异的瓷瓶。而在老者手边的石台上，赫然放着一个造型独特的黑玉药瓶，瓶身上雕刻着狰狞的狼首，与那狼首烙印如出一辙！

直觉告诉云织，那就是解药！

她心中一阵激动，正欲寻找机会动手，那老者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