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96章 开张第一日

天还未亮透，桂坛巷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里，“晏氏食肆”的棚子内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苏晏晏系着干净的粗布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灶膛里的火已经生起，跳跃的火光映亮了她专注的脸庞。一口大陶锅里，奶白色的汤底正微微翻滚，这是她天不亮就起来熬上的，用了猪大骨和便宜的小杂鱼，又加了几粒干贝提鲜，经过几个时辰的慢火细熬，汤汁已经变得醇厚，鲜香随着蒸汽弥漫在小小的棚子里。

另一口稍小的锅里，米饭已经焖好，散发着谷物特有的香气。旁边的案板上，切好的五花肉丁、泡发的香菇丁、切丝的包菜、剥好的虾米等配料整齐地码放着，这是为咸饭准备的。还有一盆她特意发的豆芽，水灵灵、白嫩嫩。

苏十三默默地将昨夜写好的招牌挂得更端正些，又将几张旧桌椅擦了又擦。他动作利落，眼神却不时扫向巷口，观察着渐渐多起来的行人。璎珞也醒了，自己穿好衣服，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的小凳子上，不吵不闹，手里攥着苏晏晏给她的一块糖，好奇地看着姐姐和十三哥哥忙碌。

辰时初，随着城内外各种声响的增多，桂坛巷也开始苏醒。有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农人，有匆匆赶去上工的匠人，也有早起遛弯的老人。不少人路过这熟悉的巷口茶摊时，都惊讶地停下了脚步——棚子还是那个棚子，却变得干净整齐了许多，门口还挂了一块写着“晏氏食肆”的新招牌，里面飘出的不再是简单的茶香，而是一种勾人食欲的食物香气。

“哟，换东家了？”一个穿着短褂、看起来像是附近脚行工人的汉子探头问道，“卖啥的？”

苏晏晏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位大哥，小店新开张，主要卖面线糊和咸饭，还有些小菜，价格实惠，要不进来尝尝？”

那汉子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骨汤香气，又看了看擦得干净的桌椅，点了点头：“成，来碗面线糊，多加点胡椒粉！”说着便走进来坐下。

“好嘞，您稍坐！”苏晏晏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操作。她将一把极细的泉州面线放入笊篱，在滚水中迅速汆烫几下，随即捞起放入海碗中。接着舀起一勺滚烫的乳白汤底冲入碗中，瞬间激活了面线的柔滑。然后依次加入烫熟的豆芽、几粒新鲜的海蛎、几条瘦肉丝，最后撒上葱花和客人要求的胡椒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片刻功夫，一碗热气腾腾、配料丰富的面线糊便端到了客人面前。

那汉子看着碗里内容丰富、香气扑鼻的面线糊，有些惊讶。这可比以前老夫妇卖的清汤寡水实在多了。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底鲜醇，面线软滑，海蛎肥嫩，豆芽清脆，混合着胡椒粉的微辛，一碗下肚，暖胃又饱腹。

“唔！不错！味道正，料也足！”汉子吃得额头冒汗，连连点头，“多少钱？”

“五文钱。”苏晏晏答道。这个价格在泉州算是非常公道了。

汉子痛快地付了钱，抹了把嘴：“以后早上就你家了！”

有了第一个客人，很快又吸引了第二个、第三个……大多是附近的街坊和赶早工的苦力。有人点了面线糊，也有人看中了那香气诱人的咸饭。苏晏晏炒制咸饭也有一手，先将五花肉丁煸出油，再加入香菇、虾米爆香，然后倒入米饭和包菜丝快速翻炒，最后调味，米饭粒粒分明，油润咸香，极其入味。

苏十三主要负责收钱、收拾碗筷和维持秩序。他话不多，但动作干脆，眼神一扫，便自有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气势。有他坐镇，虽然食客渐多，棚子里却秩序井然。

璎珞则成了小小的“吉祥物”，她乖巧可爱的模样引得一些街坊婆婆忍不住逗她，还给她塞了块自家做的米糕。

一个上午在忙碌中飞快过去。准备的汤底和米饭几乎售罄。午市过后，食客渐渐稀少，苏晏晏才有空停下来喘口气，清点早上的收入。虽然都是几文几文的小钱，但加起来竟也有一百多文，扣除成本，净利虽然微薄，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开始。

“姐姐，累吗？”璎珞跑过来，小手递上一碗苏十三刚给她倒的温水。

苏晏晏接过水，心里一暖，摸了摸她的头：“不累。”看着空了的锅灶和装钱的陶罐，疲惫感被巨大的成就感冲淡。这是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在泉州挣到的第一笔钱。

下午，苏晏晏没有闲着。她清点了剩余的食材，盘算着明日需要补充些什么。又将棚子里外再次打扫干净。苏十三则去市集补充了明日所需的米、面、猪肉和蔬菜，又买了个小石臼，方便苏晏晏研磨一些调料。

傍晚，趁着天色尚早，苏晏晏拉着璎珞，在那片小小的空地上，小心翼翼地种下了阿卜杜拉给的“甜椒”种子和之前买的番椒种子。她给每一颗种子都浇了水，心中充满了期待。这些来自异域的种子，能否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又会给他们的食肆带来怎样不同的未来？

夜幕降临，“晏氏食肆”结束了第一天的营业。棚子里点起了油灯，三人围坐在小桌前，吃着简单的晚饭——用中午剩下的边角料做的杂烩汤和烙饼。

“今天……还不错。”苏十三罕见地先开了口，虽然语气依旧平淡。

苏晏晏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更带着光亮：“嗯，是个好开头。”她看着窗外泉州城的万家灯火，心中默默道：爹，娘，女儿在泉州，算是……初步站稳脚跟了。我会把这家食肆好好经营下去，也会保护好璎珞。

开张第一日，辛苦，却充满希望。市井的炊烟已然升起，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在这座繁华而复杂的城市一角，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未来的路还长，但至少，他们迈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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