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83章 古法新生，茶宴酬知音

杜康的身世如同一幅尘封的画卷，在“五味轩”众人面前缓缓展开，增添了几分厚重与温情。他变得更加融入这个集体，不仅负责后厨杂务和酿酒，偶尔兴致来了，还会露一两手家传的、近乎失传的古法菜肴，每每都让苏晏晏惊叹不已，获益良多。

这一日，春光明媚，海风送暖。一位特殊的客人指名要见苏晏晏——正是那位曾数次现身、气质不凡的青衫文士，顾先生。

顾先生此次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顾先生介绍道：“苏掌柜，这位是福建按察使司佥事，沈墨沈大人。沈大人素好茶道与美食，听闻贵店‘五味调和，常有巧思’，特来一品。”

按察使司佥事！这可是掌管一省刑名、官吏考核的要员！苏晏晏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敢怠慢，连忙恭敬行礼。

沈墨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店内陈设，尤其在林泉的药柜和沉稳的苏十三身上停留一瞬，方才落在苏晏晏身上，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顾先生屡次推崇，言苏掌柜虽居市井，却有不凡之处。今日叨扰，望勿见怪。”

“沈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岂敢言叨扰。”苏晏晏稳住心神，得体回应。她心知，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品鉴，顾先生引此等人物前来，必有深意。

顾先生笑道：“苏掌柜，沈大人不喜铺张，只需几样精致小菜，一壶好茶即可。不知可否安排一处清静所在？”

苏晏晏立刻将二人引至后院那间原本堆放杂物、如今被杜康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房间，这里相对独立，环境清幽。

客人身份特殊，菜品需精致、清雅，又要能体现“五味轩”的功底，更需符合官场中人含蓄的喜好。苏晏晏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计较。她决定办一席 “春茶宴” ，以茶入馔，取其清雅高洁之意。

春茶宴菜单：

1. 龙井虾仁： 此乃经典名菜，最考较火候。选用鲜活大河虾，剥出虾仁，用蛋清、生粉上浆。明前龙井新茶泡开，取第二泡的茶汤和部分嫩芽备用。虾仁滑油后，与茶叶、茶汤一同快速翻炒，调味勾薄芡。成品虾仁玉白，茶叶碧绿，茶香清幽，虾仁脆嫩，相得益彰。

2. 茶香熏乳鸽： 妙龄乳鸽用秘制香料（含茶粉）腌制入味，焯水后晾干。锅中铺上大米、红糖、茶叶（选用香气浓郁的乌龙茶），架上竹箅，放上乳鸽，加盖，小火熏制。待乳鸽呈金红色，茶香、米香、糖香渗入鸽肉，取出斩件。鸽皮酥脆，肉质鲜嫩，带着独特的复合熏香，回味无穷。

3. 祁门红烧肉（改良）： 选用五花三层肉，焯水切块。不用寻常炒糖色，而是用祁门红茶的浓茶汤代替部分水，与肉块、酱油、料酒、冰糖等同烧。红茶的去腻增香效果极佳，使得红烧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别有一股醇厚的茶香底蕴。

4. 绿茶豆腐羹： 嫩豆腐切丝，与绿茶粉、香菇丝、笋丝一同放入清鸡汤中，调味勾芡，做成一道清淡鲜美的羹汤。豆腐滑嫩，羹汤碧绿，茶香清雅。

5. 茶点双拼： 绿茶酥（油酥皮包裹绿茶馅料，烤制而成，外酥内清甜）和乌龙茶糕（用乌龙茶汁和糯米粉蒸制，软糯q弹，茶味回甘）。

至于茶水，苏晏晏更是精心准备。她请出了杜康，因她知杜康不仅懂酒，对茶道亦颇有研究。杜康听闻是招待按察使司的官员，神色也郑重了几分，亲自挑选了三种不同的茶叶：狮峰龙井（清香鲜爽）、安溪铁观音（香气馥郁，音韵明显）、武夷山大红袍（醇厚甘活，岩骨花香），并亲自把控水温、冲泡时间。

后厨里，苏晏晏与杜康配合默契，一个主理菜肴，一个专注茶饮。苏十三负责警戒和传递菜品，林泉则在外堂坐镇，留意着店内外的动静。

一道道精致清雅的茶馔被送入小房间。龙井虾仁的清新，茶香乳鸽的馥郁，祁门红烧肉的醇厚，绿茶豆腐羹的淡雅，茶点的清甜……每一道菜都恰到好处地融入了茶的元素，却又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与食材本身的风味完美融合，提升了菜品的层次感。

沈墨起初神色平静，只是偶尔动筷，但随着菜品一道道上来，他品尝的速度明显放慢，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专注和欣赏。尤其是那道祁门红烧肉，他细细品味了许久，方才颔首道：“以茶代水，去腻增香，构思巧妙，火候亦是恰到好处，难得。”

顾先生在一旁笑道：“沈兄，如何？顾某所言非虚吧？”

沈墨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侍立一旁、负责斟茶的杜康：“这位老先生的茶，泡得也极有功夫。水温、时间，拿捏精准，非数十年经验不能为。”

杜康躬身谦逊道：“大人谬赞了，老朽只是略通皮毛。”

席间，沈墨并未多言政事，只是与顾先生品评菜色，谈论茶道，偶尔问及苏晏晏一些食材选用、烹饪理念的问题，苏晏晏皆谨慎而得体地回答。

茶过三巡，菜过五味。沈墨放下茶杯，用清茶漱了漱口，看向苏晏晏，语气平和却意有所指：“苏掌柜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与手艺，更难得的是，身处市井，却能明辨是非，坚守本心。如今厦门港百业待兴，正需此等清流之气。”

苏晏晏心中一动，明白这是沈墨在表达认可，或许也暗指了他们之前对抗漕帮和“暗影之蛇”的事情。她连忙垂首道：“大人过奖，民女只是尽本分，求个心安。”

沈墨不再多言，起身告辞。顾先生落在后面，对苏晏晏低声道：“苏掌柜，沈大人今日甚是满意。日后若遇寻常官府胥吏刁难，可提沈大人名号。望你好自为之，莫负了这‘五味调和’之本心。”

送走两位贵客，苏晏晏长舒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杜康收拾着茶具，缓缓道：“这位沈大人，目光如炬，气度森严，确是能吏。他今日前来，品宴为表，考察为实。苏掌柜，你们过往之事，他恐怕已知之甚详。”

苏晏晏点头，她也感觉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春茶宴”，更像是一次无声的考核与认可。

是夜，打烊之后，四人围坐。

林泉道：“得按察使司佥事暗中认可，于我等乃是好事。至少明面上，官府这边暂时无忧。”

苏十三道：“仍需谨慎。”

苏晏晏看向杜康，感激道：“今日多亏杜老先生茶艺精湛，稳住了场面。”

杜康摆摆手，眼中却有着欣慰：“是老朽该谢苏掌柜，给了我这把老骨头一个重拾旧艺、酬谢知音的机会。”

古法新生的，不仅仅是杜康的酿酒术，还有他沉寂多年的茶道与厨艺。而这场精心准备的春茶宴，如同一次无声的对话，酬谢了顾先生这位知音，也赢得了沈墨这位潜在盟友的认可。

“五味轩”的根基，在这市井烟火与官场清流的微妙平衡中，似乎变得更加稳固。茶香袅袅，余韵悠长，预示着未来的道路，虽仍有风雨，却也多了一分拨云见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