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71章 临行饺子，暂别炊烟

萧玦离开后，“五味轩”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带着离愁的寂静。阳光透过破损的窗纸，照在刚刚清理过的、还带着水痕的地面上，光影斑驳，如同几人此刻的心境。

要暂时离开这倾注了心血、刚刚在风雨中坚守下来的小店，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三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既已决定，便立刻开始行动。

苏十三负责检查武器，整理行装，确保随时可以动身。林泉则将重要的药材、笔记和配制好的药粉小心打包。苏晏晏则走进了厨房。

厨房，是“五味轩”的灵魂所在，也是她最割舍不下的地方。看着那些熟悉的锅灶、碗碟、父亲留下的旧厨刀，还有角落里那些尚未用完的米面粮油、干货香料，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不想让这最后的告别充满悲切，于是决定，用这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包一顿饺子。

饺子，寓意“更岁交子”，团圆美满，也象征着“送行饺子迎风面”，为远行的人祈求平安顺遂。在这临别之际，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食物了。

临行饺子：

食材有限，苏晏晏便因地制宜。

· 和面： 取出剩下的中筋面粉，加入少许盐，分次加入清水，揉成一个光滑柔软的面团，盖上湿布醒着。

· 调馅： 冰箱（地窖）里还有一小块猪肉，肥瘦相间，她细细剁成肉糜。角落里还有几颗在冬日里显得格外珍贵的大白菜，取下嫩心，洗净，剁碎，撒上盐杀出水分，再挤干。又将泡发的几只香菇切末，一小把虾米切碎增鲜。将所有馅料混合，加入葱姜末、酱油、料酒、少许白糖、白胡椒粉和香油，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直至肉馅上劲，充满胶质。

· 擀皮包馅： 面团醒好后，搓条，切剂，擀皮。苏晏晏擀皮的速度很快，中间厚边缘薄，圆润均匀。她一个人默默地包着，动作流畅，一个个形如元宝、肚大边薄的饺子便在她手中诞生，整齐地码放在撒了薄面的盖帘上。

· 煮饺子： 大锅烧水，水沸后下入饺子，用勺子背轻轻推动防止粘底。待饺子浮起，点入三次凉水，再次滚沸，看到饺子皮变得透明，隐约透出内馅的颜色，肚子鼓鼓的，便是熟了。

她煮了满满一大盘饺子，又用剩下的虾米、紫菜、葱花冲了一个简单的酸汤，滴上几滴香醋和香油。

“吃饭了。”她将饺子和酸汤端到前堂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

苏十三和林泉已经收拾停当，各自的包袱都不大，但该带的都已带上。看到这盘热气腾腾、象征着团圆的饺子，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坐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苏晏晏率先坐下，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放入口中。

猪肉的鲜香，白菜的清甜，香菇的醇厚，虾米的提味，混合着醋的酸爽，在口中弥漫开来。这是熟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五味轩”的味道。

苏十三也坐了下来，默默地吃着。他吃得很认真，每一个饺子都细细咀嚼。林泉则慢条斯理，品味着这顿或许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内，最后一顿安稳的、像“家”的饭。

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和偶尔碗筷碰撞的轻响。离别的愁绪，仿佛都融入了这饺子的香气里，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的。

吃到一半，后院的年轻渔民怯生生地走了出来，他的小包袱也打好了。萧玦安排他随他们一同转移，另行安置。

苏晏晏招呼他坐下，给他也盛了一碗饺子。年轻人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埋头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苏十三立刻警觉起来，手握住了短刃。

门外传来杂货铺老板娘压低的声音：“阿晏？苏掌柜？在吗？”

苏晏晏示意苏十三放松，起身开了门。只见门外不止老板娘一人，还有茶馆老板、修补渔网的老夫妇，以及几个相熟的街坊邻居。他们手里都拿着些东西，脸上带着担忧和关切。

“阿晏，听说你们要出远门？”老板娘将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自家晒的鱼干塞到苏晏晏手里，“路上带着，应急。”

茶馆老板递过来一小罐茶叶：“不是什么好茶，路上解解渴。”

老夫妇则提着一小篮鸡蛋和几个红薯：“拿着，拿着，穷家富路……”

其他邻居也纷纷送上饼子、咸菜等物。

看着这些并不值钱、却饱含深情的临别赠礼，苏晏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哽咽着，连连道谢：“谢谢……谢谢大家……我们……我们只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的……”

“一定要回来啊！”老板娘拉着她的手，眼圈也红了，“这‘五味轩’，咱们街坊都指着呢！”

“是啊，苏掌柜，林先生，苏壮士，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众人纷纷说道。

这浓浓的邻里情谊，冲淡了离别的悲伤，化作了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苏晏晏知道，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这间店，更是这些可爱可敬的街坊，是这人间最朴素的温情。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邻居们，萧玦派来接应的人也到了。是两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青布马车，车夫也是寻常打扮，但眼神锐利，显然是好手。

最后的时刻到了。

苏晏晏深深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店铺，目光扫过那尚未修补的窗户，扫过空荡荡的堂屋，扫过那散发着余温的灶台。她走上前，将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

炊烟，暂时不再从这里升起了。

她锁好店门，将那块写着“五味轩”的匾额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毅然转身，登上了马车。

苏十三和林泉，还有那个年轻渔民，也依次上了另一辆车。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熟悉的街道。苏晏晏透过车窗，看着渐渐远去的“五味轩”，看着那些站在门口默默挥手送行的邻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马车辘辘，驶向未知的前路。车内，苏晏晏摸到包袱里还有几个早上没吃完的、已经冷掉的饺子。她拿出一个，慢慢吃着。冷掉的饺子皮有些硬，馅料也失去了滚烫时的鲜活，但那熟悉的味道，却仿佛带着“五味轩”的炊烟气息，烙印在味蕾深处，也烙印在心里。

暂别了，炊烟。但五味的故事，并未结束，只是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临行的饺子，是结束，也是开始。他们带着街坊的祝福，带着对未来的期许，也带着那永不熄灭的、对美食与生活的热爱，踏上了新的征程。无论前路如何，那缕源自“五味轩”的烟火气，将始终在他们心中，袅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