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70章 豆浆油条，晨光熹微

夜雨在天明前渐渐停歇。晨光熹微，透过被打破的窗纸，斑驳地照在“五味轩”一片狼藉的堂屋内，映出满地木屑、碎瓷和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空气中，血腥味已被清冷的晨风和浓郁的豆浆香气冲淡、取代。

几乎一夜未眠的苏晏晏，在天色蒙蒙亮时，便已在后院的小厨房里忙碌开了。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惊魂甫定，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最朴素、最温暖、最能抚慰人心的家常味道。她决定磨豆浆，炸油条。

这两样东西，是无数个清晨，唤醒市井街巷的起始符号，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踏实感。

豆浆油条：

· 磨制豆浆： 选用颗粒饱满的黄豆，提前浸泡了一夜，豆粒吸饱了水分，圆润可爱。小小的石磨被苏晏晏缓缓推动，乳白色的生豆浆沿着磨盘边缘汩汩流出，落入下方的木桶里，散发出清新的豆香。这重复而富有节奏的劳动，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她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磨好的生浆倒入纱布袋中，反复挤压，滤出细腻的豆浆，豆渣另存可用。将生豆浆倒入大锅，灶下添柴，大火烧沸，期间需不停搅动，防止糊底，并小心撇去浮沫。滚沸的豆浆香气更加浓郁，充满了整个后院。

· 炸制油条： 这是技术活。中筋面粉中加入盐、少许白糖、泡打粉（或用传统的矾、碱、盐，但苏晏晏更喜用泡打粉，易掌控），打入一个鸡蛋，分次加入温水，揉成一个非常柔软的面团。面团表面抹上一层油，盖上湿布，静置醒发至少一个时辰。醒好的面团无需再次揉搓，直接拉长，用擀面杖擀成厚薄均匀的长片，再用刀切成宽约两指的长条。将两条面片叠在一起，用一根细筷子在中间用力压一下，使两条面片粘合。用手捏住两端，轻轻拉长，旋转一下，便可下入滚热的油锅中。油条在热油中迅速膨胀，翻滚，变得金黄酥脆，用长筷子翻动，使其受热均匀，炸至通体金黄即可捞出沥油。

· 成餐： 刚出锅的油条，烫手，色泽金黄，外表酥脆，内里蓬松柔软，带着浓郁的油香和碱香。滚烫的豆浆，醇厚香浓，可以喝咸的，撒上葱花、虾皮、榨菜末，淋几滴酱油和香油；也可以喝甜的，直接加入白砂糖，搅拌至融化。

苏晏晏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豆浆和一小筐金灿灿的油条端到前堂。经过连夜收拾，堂屋内虽然还有些破损的痕迹，但已大致恢复了整洁。

萧玦和他的几名手下还在，正在低声商议着后续事宜。见到苏晏晏端出的早餐，都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们同样彻夜未眠，精神与体力都消耗巨大。

“苏掌柜，辛苦了。”萧玦接过一碗滚烫的咸豆浆，吹了吹气，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熬夜的疲惫和寒意。

“这油条炸得真透！酥脆！”一个年轻护卫咬着油条，含糊地赞道，脸上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简单的满足。

苏十三沉默地喝着豆浆，就着油条。热食下肚，他眼中因杀戮而残留的戾气似乎也消散了些。林泉则偏好甜豆浆，慢慢品着，似乎在感受那甘醇对心神的安抚。

后院的年轻渔民也被叫出来一起吃早饭。他显然被昨夜的动静吓坏了，脸色苍白，端着豆浆碗的手还有些发抖。但热腾腾的食物似乎给了他一些勇气，他小口地喝着，渐渐平静下来。

“巷口的陈记杂货铺……好像听到动静，亮了下灯又灭了。”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护卫一边剥着茶叶蛋，一边汇报道。

“正常，寻常百姓，谁敢掺和这种事。”萧玦并不意外，“只要不报官，就由他们去。”

正说着，店门被轻轻敲响了。众人瞬间警惕起来。苏十三示意大家噤声，自己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

门外传来一个有些怯懦的老妇人声音：“苏……苏掌柜在吗？是……是我，巷尾的王婆婆。”

苏晏晏松了口气，对苏十三点了点头。苏十三打开门，只见邻居王婆婆挎着个小篮子，站在门口，有些不安地朝里面张望。

“王婆婆，您怎么来了？快请进。”苏晏晏连忙迎上前。

王婆婆犹豫地走了进来，看到店内的破损和坐着的萧玦等人，更是有些害怕，但还是将篮子递了过来，小声道：“阿晏啊……昨夜……听着这边动静不小，没……没事吧？我……我做了些艾草糍粑，给你们压压惊……”

篮子里是几个翠绿如玉的艾草糍粑，还带着温热。这是本地用糯米和新鲜艾草汁做的传统小吃，通常在春季食用，有祛湿驱寒、压惊定魂的寓意。

苏晏晏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接过篮子，连声道谢：“谢谢王婆婆，我们没事，就是……就是进了贼，已经解决了。劳您挂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婆婆不敢多待，放下糍粑，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王婆婆有些佝偻的背影和那篮翠绿的艾草糍粑，苏晏晏眼眶有些发热。这就是市井小民最朴素的温情，他们或许胆小怕事，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依然会释放出善意。

她将艾草糍粑分给大家。软糯清香的糍粑，带着艾草特有的微苦回甘，与豆浆油条的醇香酥脆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劫后清晨，最复杂也最真实的人间滋味。

萧玦吃完早餐，站起身，对苏晏晏道：“苏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漕帮此次失手，蒋魁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主动出击。你们也需暂时离开‘五味轩’，避其锋芒。”

苏晏晏早有心理准备，点了点头：“我们明白。”

“我会安排安全的地方。你们收拾一下，随时准备转移。”萧玦说完，便带着手下匆匆离去，显然要去布置下一步行动。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晨雾，洒满街道。“五味轩”内，苏晏晏、苏十三和林泉相视无言。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又要面临离别。

苏晏晏看着桌上空了的豆浆碗和油条筐，看着那翠绿的艾草糍粑，心中充满了不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倾注了她的心血；这里的豆浆油条香气，承载了她对安稳生活的所有向往。

但她也知道，暂时的退避，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收拾东西吧。”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豆浆油条的烟火气，尚未完全散去，新的征程，却已在晨光中悄然开启。这小小的“五味轩”，如同那在油锅中翻滚膨胀的油条，经历了煎熬，方能成就酥脆的内里。暂时的离别，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加蓬勃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