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43章 暗影迫近，金汤固志

那一声细微却刺耳的金石摩擦声，如同冰锥刺破了桃源宁静的夜幕。苏十三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呼吸收敛至几不可闻，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钉在数十步外那道狭窄的裂缝入口。

声音只响了一下，便消失了。山谷内重归寂静，只有溪流的潺潺和偶尔的虫鸣。但苏十三不敢有丝毫松懈。那不是野兽爪牙刮擦岩石的声音，更非风吹石落，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金属与坚硬物体接触特有的质感。

有人！而且，极可能是带着武器、试图悄然潜入的人！

他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谷地，并未能永远隐藏他们的踪迹。是之前的山匪循着蛛丝马迹找来了？还是……那些如跗骨之蛆的追兵，终于嗅到了他们的味道？

窝棚方向，林泉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原本均匀的呼吸声微微一顿。苏晏晏和璎珞还在熟睡，对即将降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苏十三一动不动，如同蛰伏的岩石，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裂缝方向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背后初愈的伤口在紧张情绪下隐隐传来的灼热感。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苏十三几乎以为那只是错觉时，裂缝入口处的藤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很小，若非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物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极其缓慢地从裂缝中侧身挤了出来！

月光黯淡，看不清对方面容，但那谨慎而专业的潜入姿态，以及腰间隐约反光的兵刃轮廓，让苏十三瞬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训练有素的追踪者，绝非乌合之众的山匪！

只有一人？苏十三心中存疑。他按捺住立刻出手的冲动，继续观察。

那人潜入谷中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伏在裂缝旁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谷内的情况。他的目光扫过溪流、草地，最终落在了远处那个透着微弱篝火余烬光芒的窝棚上，停留了许久。

苏十三心中冷笑。看来对方是在确认目标，并且观察是否有岗哨。

又过了片刻，那人似乎确认了窝棚的位置和谷内暂无其他警戒，这才缓缓起身，朝着窝棚的方向，猫着腰，借助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他的动作轻盈而敏捷，显然是个中好手。

不能再等了！苏十三眼中寒光一闪。若让其靠近窝棚，苏晏晏和璎珞就危险了！

就在那探子距离窝棚不足二十步，即将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草地时，苏十三动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捕食的猎豹，从藏身的岩石后猛地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腰刀在黯淡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取对方后心！

那探子也是机警异常，在苏十三动身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危机，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反手拔出兵刃格挡！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火星四溅中，苏十三看清了对方使用的是一把制式的短刃，招式狠辣，确实是军中或专业杀手的路数。那探子借着前扑之势就地一滚，卸去力道，转身面对苏十三，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惊怒交加的眼睛。

“果然有埋伏！”探子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意外。他显然没料到对方在看似松懈的休整中，还保持着如此高的警惕。

苏十三根本不答话，刀光如匹练般再次席卷而去。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此人，否则一旦让其发出信号，或者引来更多同伙，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的身影在草地上急速交错，刀锋破空声不绝于耳。苏十三胜在力量沉雄，刀法狠厉，且挟带着一股绝境求生的悍勇之气。那探子则身形灵活，招式刁钻，经验老辣，一时间竟与受伤初愈的苏十三斗得旗鼓相当。

窝棚那边，打斗声早已惊醒了林泉和苏晏晏。

“十三！”苏晏晏听到兵刃相交声，心中一紧，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第一时间将惊醒后吓得要哭的璎珞紧紧搂在怀里，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璎珞别怕，别出声！”

林泉已握紧了短匕，迅速移动到窝棚入口，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战况。他看到苏十三与那蒙面探子激烈缠斗，心知情况危急。

“晏晏姑娘，带着孩子，随时准备从溪流下游方向撤离！”林泉急促地低语，同时目光扫视四周，寻找可以助战或制造混乱的机会。

苏晏晏心跳如鼓，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看了一眼篝火旁，那里还放着晚上熬汤的果壳锅，里面还有些许残汤。又看了看旁边石头上晾晒的、准备明日使用的干草药和山胡椒。

一个念头闪过。

她将璎珞往林泉身边一推，“林先生，看好璎珞！” 自己则迅速爬到篝火旁，将那个尚有余温的果壳锅端起来，又将旁边石头上晾晒的、最具刺激性气味的几种草药——尤其是那些晒干的山胡椒——一把抓起，投入尚有残火的篝堆中！

“噗——”干燥的草药和山胡椒遇到余烬，瞬间冒起大量浓烈刺鼻的辛辣烟雾！这烟雾不仅气味呛人，而且弥漫迅速，在夜风的吹送下，直扑打斗中的两人而去！

那探子正全神贯注应对苏十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猝不及防被这辛辣浓烟一呛，顿时眼泪鼻涕齐流，视线模糊，呼吸不畅，动作不由得一滞。

“好机会！”苏十三岂会错过这绝佳的时机？他暴喝一声，刀势骤然加快，如同惊涛骇浪，趁对方视线和呼吸受扰的瞬间，一刀荡开其格挡的短刃，另一只手化掌为拳，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力，狠狠砸在对方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探子惨叫一声，口中喷出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烟雾渐渐散去。苏十三持刀而立，微微喘息，警惕地盯着那具尸体，确认其已无生机。背后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方才全力施为，终究还是牵动了伤处。

林泉快步上前，先确认了探子已死，然后立刻查看苏十三的状况。“伤口可有事？”

“无妨。”苏十三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扯下对方蒙面的布巾，又仔细搜查其身。除了那把制式短刃，还在其贴身衣物内找到了一枚小小的、刻着奇异鸟纹的金属令牌，以及一个用来发射信号的哨箭。

“是‘夜枭’的人。”苏十三看着那枚令牌，脸色阴沉如水。夜枭，是朝廷专门负责追踪、暗杀的一支隐秘力量，手段狠辣，不死不休。他们的到来，意味着追捕的网已经收得极紧，这片桃源也不再安全。

苏晏晏抱着仍在瑟瑟发抖的璎珞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和苏十三手中的令牌，脸色煞白。“他们……找到我们了？”

“只是一个探子。”苏十三站起身，将令牌和哨箭收起，沉声道，“但他既然能找来，说明大部队可能就在附近。此地不可再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真正来临，还是让人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就此终结。

“收拾东西，马上走！”苏十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他开始迅速熄灭篝火，清理他们停留过的痕迹。

林泉立刻返回窝棚，将重要的草药和准备好的药粉快速打包。苏晏晏也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将晾晒的梨干、剩余的崖蜜、山胡椒等所有能带走的食物和香料小心收好。她看了一眼那些阴干了好几天、已经变得坚硬的陶坯，心中一阵刺痛，最终还是咬牙将它们留在了原地。带不走了。

在离开之前，苏晏晏做了一件事。她将最后剩下的一点崖蜜和干粮混合，又加入了一些林泉提供的、能快速补充体力的药粉，用剩下的干净树叶包成几个小包，分给每人。

“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赶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那混合了蜂蜜甘甜和药草清苦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仿佛一股暖流注入冰冷的四肢百骸。这简单的食物，在此刻成了支撑他们面对未知险途的最后底气。

苏十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们短暂喘息的山谷，目光复杂。然后，他毅然转身，带着众人，借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沿着溪流向下游方向，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更加深邃幽暗的丛林之中。

身后，桃源谷地渐渐被黎明前的黑暗吞噬。前方，是更加莫测的逃亡之路。但他们的行囊里，多了自制的武器、充足的草药、宝贵的香料，以及……一颗被危险淬炼得更加坚韧的心。

那锅未能烧成的陶器，成了这片桃源留在他们记忆中最深的遗憾与象征。而活下去的信念，则如同那金汤固志般，在绝境中愈发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