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23章 海客的订单

“椰林小肆”在魍港的椰风海韵中扎下了根，虽不显赫，却以其独特的风味成了这偏僻港湾一抹亮色。往来熟客除了附近番社的土着和像王贩子这样的常驻宋人，偶尔也能迎来些风尘仆仆的海客。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椰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小肆里只有两桌客人。一桌是瓦力族长和他的两个儿子，正埋头对付一大盆咖喱山猪肉，吃得酣畅淋漓。另一桌则是两位刚下船的陌生海客，看衣着打扮和口音，像是从闽浙一带过来的商人，面带倦容，正小口啜饮着苏晏晏提供的、用本地野薄荷和香茅泡的消暑茶。

苏晏晏在灶台边看着火，锅里正炖着晚上要用的汤底。苏十三则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沉默地削着一根准备用来修补凳子的木棍，目光偶尔扫过那两位陌生海客，带着惯有的警惕。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海客，姓赵，似乎对这小肆颇为好奇，尤其是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各种香料交织的复杂气息。他放下茶杯，笑着对苏晏晏搭话：“老板娘，你这小店的吃食，味道很是特别啊。方才我们进来时，闻到一股极其霸道的香气，似是番椒，又夹杂着许多说不出的味道，可是贵店的招牌？”

苏晏晏擦了擦手，客气地回道：“客官好灵的鼻子。那是小店自调的咖喱酱，用来炖煮肉食的。”

“咖喱？”赵商人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可是类似天竺、南洋那边流行的吃法？”

“客官见识广博。”苏晏晏点头，“确是借鉴了那边的风味，又根据本地食材和口味略作了调整。”

赵商人若有所思，与同伴低声交谈了几句，又问道：“不瞒老板娘，我等是跑海贸的，常往来于闽浙、琉球、甚至偶尔远至吕宋。这海上航行，时日漫长，船上伙食单调，尤其是新鲜菜蔬和可口下饭的菜肴极缺。不知老板娘这咖喱酱，可能存放？若是制成便于携带的酱料或干粉，想必在船上会大受欢迎。”

苏晏晏心中一动。这已不是第一次有海客对她的香料制品表现出兴趣了。之前卡里姆船主也有过类似提议，但被她以难以量产婉拒。如今“椰林小肆”基本稳定，她对香料的运用也越发纯熟，或许……可以尝试？

她略一沉吟，道：“制作便于存放的咖喱酱或干粉，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其中几味关键香料采集不易，制作也颇费工时，价格恐怕不菲。”

赵商人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眼睛一亮：“价格好商量！只要东西好，能解船员们长途跋涉的口腹之苦，多花些银钱也值得！”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是老板娘能做，我等愿先订一批试试。除了这咖喱粉，若还有其他耐存放、风味独特的酱料或干粮，比如你之前卖给番商的那种肉脯，我们也感兴趣。”

这无疑是一笔大订单，远超小肆日常的零星收入。苏晏晏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保持着镇定：“承蒙客官看得起。此事需得准备一番，容小女子斟酌一下用料和工本，明日再给客官确切答复与报价，如何？”

“好！爽快！”赵商人笑道，“那我们明日再来叨扰。”

送走两位海客，苏晏晏立刻与苏十三和林泉商议。林泉对经商之事不感兴趣，只提醒了一句：“大规模制作，香料消耗巨大，需得确保来源，莫要竭泽而渔。”便不再多管。

苏十三则直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苏晏晏心中已有计较。制作便于海运的咖喱粉，关键在于香料的配比、干燥和研磨。她需要大量姜黄、芫荽籽、小茴香、胡椒等基础香料，以及她自种的番椒和甜椒。部分香料她还有库存，部分则需要尽快补充。

“需要尽快收购一批基础香料，尤其是姜黄和芫荽籽。”苏晏晏对苏十三道，“可以找王贩子，或者看看最近有没有番商船来。另外，研磨需要大量人力，我们得想办法。”

苏十三点了点头：“香料我去想办法。研磨……可以雇几个可靠的土着，他们力气大，工钱便宜。”

接下来的两天，椰林小肆暂时歇业，全力投入到这笔订单中。苏十三通过王贩子和与附近番社的交易，迅速凑齐了所需的大部分香料。苏晏晏则带着璎珞和雇来的两个土着妇人，仔细挑拣、清洗、晾晒香料，确保品质。

最关键的一步是烘焙和研磨。苏晏晏在露天搭起简易的灶台，用小锅分批将各种香料小火慢焙，激发其最深层的香气。这个过程极其考验火候，稍有不慎便会焦糊发苦。她全神贯注，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烘焙好的香料冷却后，便交由那两个土着妇人在大石臼中反复捶打研磨。沉闷的撞击声在椰林中回荡，浓郁的异香弥漫开来，几乎成了魍港一带新的地标性气味。苏十三负责监督质量和最后的过筛，确保粉末细腻均匀。

苏晏晏还根据海客可能的口味，调整了两种配方：一种辛辣浓郁，适合重口味的水手；另一种则相对温和，减少了番椒用量，增加了甜椒的比例，带有一丝微甜。

除了咖喱粉，她还赶制了一批用鹿肉和山猪肉制作的香料肉脯，以及在阿卜杜拉指点下、用特殊方法腌制的、耐存放的咸鱼干。

第三天，赵商人如约而至。苏晏晏将试做的咖喱粉和肉脯、鱼干样品呈上。赵商人仔细检查了成色，闻了气味，又当场用少量咖喱粉冲水调开品尝，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味道纯正，香气浓郁！比我在吕宋见过的也不差！”他爽快地支付了定金，订下了首批二十罐咖喱粉（两种口味各十罐）和五十斤肉脯鱼干，约定十日后再来取货，并留下了部分银钱作为后续采购香料的本钱。

这笔订单，像一股活水，注入了“椰林小肆”。它不仅带来了可观的收入，更重要的是，为苏晏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她的香料制品，不再仅仅局限于这小店堂食，而是可以作为一种商品，随着航船，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椰林之下，炊烟依旧，但飘散的，除了食物的香气，更多了一份开拓的希望。苏晏晏知道，她的路，正在这氤氲的异香中，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