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05章 天亮前的危险

雨彻底停了，黎明的青灰色天光透过棚顶的缝隙，驱散了夜的浓稠。巷子里传来早起鸟儿的啁啾，以及远处隐约的市井声响，一切都仿佛与往常无异。

阿卜杜拉在昏睡中发出不安的呓语，额头上沁出冷汗。苏晏晏用湿布轻轻替他擦拭，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和包扎严实的伤口，心中沉甸甸的。苏十三依旧守在门口，姿势几乎未变，只是眼底添了几缕血丝，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

“他发烧了。”苏晏晏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棚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十三走过来，探手摸了摸阿卜杜拉的额头，触手滚烫。“伤口引起的。”他语气凝重，“需要更好的药。”

他们手头只有最普通的金疮药，对于这样深的伤口和随之而来的炎症，效果有限。

“我去找大夫。”苏晏晏站起身，语气坚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卜杜拉情况恶化。

“不行。”苏十三立刻否决，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太危险。‘暗影之蛇’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监视。你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苏晏晏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苏十三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棚子里简陋的陈设，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些晾晒的辣椒和瓶瓶罐罐上。“我去。”他道，“我目标小，熟悉巷子。找个不起眼的郎中，多给些钱，让他闭嘴。”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苏晏晏知道他说得对，自己出去风险太大。她点了点头，将装着银钱的布袋递给他：“小心。”

苏十三没有接钱袋，只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太多反而惹眼。”他顿了顿，看着苏晏晏，“我走后，闩好门，无论谁叫门，都不要开。除非听到我约定的暗号。”

他简单地教了她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苏晏晏用力记下。

苏十三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从里面闩死，这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棚子后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通风的缝隙滑了出去，瞬间融入尚未完全明亮的晨雾之中。

棚子里只剩下苏晏晏、昏睡的阿卜杜拉和醒来的璎珞。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晏晏将璎珞搂在怀里，坐在离门口最远的角落，耳朵却竖得极高，捕捉着外面的任何声响。每一阵风吹过巷子的声音，每一只野猫跑过的动静，都让她心惊肉跳。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过得极其缓慢。苏晏晏的心悬在嗓子眼，既盼着苏十三快点回来，又害怕他回来时身后跟着尾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感觉却像过了半天），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约定的暗号，而是几个陌生的、粗鲁的男声，伴随着用力拍打门板的声音。

“开门！快开门！查贼！”

“再不开门，爷们儿就砸了！”

苏晏晏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另一只手将璎珞紧紧按在怀里，示意她千万别出声。璎珞吓得小身子发抖，却乖巧地咬着嘴唇，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拍门声更响了，木门被砸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妈的，是不是没人？”

“不可能，老子亲眼看到那老家伙往这边跑了！”

“搜！把门撞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子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干什么呢！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是雷虎！

拍门声戛然而止。外面传来几声低语和争执。

“雷……雷爷，我们……我们奉命抓人……”

“抓人？抓人抓到老子兄弟的地盘上了？谁的命令？龙哥那个软蛋吗？滚！别打扰苏娘子做生意！”雷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一阵短暂的沉默和窸窣声后，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是那几个“暗影之蛇”的人暂时退走了。

苏晏晏浑身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中对雷虎充满了感激。若不是他恰好带人路过（或许并非恰好），后果不堪设想。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门外终于响起了约定的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苏晏晏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拉开门闩。

苏十三闪身进来，迅速将门闩好。他手里拿着几包草药，身上带着外面的湿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眼神比出去时更加冰冷锐利。

“外面有‘暗影之蛇’的人，刚被雷虎赶走。”苏晏晏急促地低语，仍心有余悸。

苏十三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我回来时看到了尾巴，绕了几圈甩掉了。”他言简意赅，将草药递给苏晏晏，“快煎药。”他瞥了一眼床上依旧昏沉的阿卜杜拉，眼神复杂。刚才在寻找郎中的途中，他隐约感觉到不止一波人在搜寻，形势比预想的更严峻。

苏晏晏不敢耽搁，连忙生起小泥炉，按照郎中的嘱咐煎药。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冲淡了棚子里紧张的气氛。

药煎好，苏晏晏小心地喂阿卜杜拉服下。或许是药力作用，或许是暂时脱离了危险，阿卜杜拉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体温似乎也降下去一点。

天色已经大亮，桂坛巷彻底苏醒，各种声响传入棚内。按照苏十三的计划，食肆应该照常开门营业了。

苏晏晏看着苏十三，用眼神询问。

苏十三走到门口，透过缝隙仔细观察了外面片刻，巷口一切如常，有几个熟悉的街坊已经出门活动。

“开门。”他沉声道，“像平时一样。”

该来的躲不掉。与其被动躲藏，不如主动融入这市井的烟火之中。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这场黎明前的暗涌，只是风暴的开始。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