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03章 暗流与新生

哈桑的订单如同给“晏氏食肆”注入了一股活水，让苏晏晏在每日固定的汤饼饭菜之外，找到了新的施展空间。后院那片日益葱茏的辣椒地，更是寄托了她对未来的许多想象。日子仿佛沿着一条平稳而充满希望的轨道向前滑行。

然而，泉州这片繁华之地，水面之下从来都不乏暗流。

这日午后，苏十三照例去市集补充明日所需的米粮和肉蔬。他习惯性地选择不同的路线，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在穿过一条相对僻静、连接蕃坊与汉人街区的短巷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巷子尽头，两个穿着普通宋人服饰、但身形彪悍、眼神锐利的汉子，正看似随意地靠在墙边闲聊，目光却不时扫过巷口来往的行人，尤其是在那些番商模样的人身上停留。

这种眼神，苏十三太熟悉了。那不是市井之徒的贪婪或好奇，而是带着明确目标的审视与搜寻，是猎人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采买路人，低着头，加快脚步从他们面前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其中一人用极低的声音，夹杂着一个模糊的波斯语词汇，似乎是“……确认……特征……”。

波斯语？搜寻特征？苏十三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联想到了阿卜杜拉的警告——“暗影之蛇”。难道，这些人是冲着他和璎珞来的？他们已经查到了泉州？还是……这只是巧合？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巷子，混入主街的人流。但那份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却沿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加快了采购速度，在几个不同的摊位分散买齐了东西，又刻意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返回桂坛巷。

回到食肆时，已是傍晚。晚市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苏晏晏正在灶台前翻炒着咸饭的配料，香气四溢。璎珞坐在小凳上，摆弄着几个苏十三给她削的小木偶。一切看起来安宁而寻常。

苏十三将采购的东西放好，像往常一样开始收拾桌椅，准备迎接晚市的客人。但他的眼神比平日更加警惕，耳朵捕捉着巷子里的每一丝异响。他没有立刻将下午的发现告诉苏晏晏，不想让她过早陷入恐慌。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应对之策前，保持常态是最好的掩护。

晚市生意依旧不错。雷虎手下的几个兄弟也常来光顾，大大咧咧地坐在棚子里，谈笑声洪亮，无形中也是一种震慑。苏十三留意观察，并未再发现类似下午那两人的可疑身影。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如果真是“暗影之蛇”的人，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只会像真正的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苏十三外出时更加谨慎。他减少了不必要的出行，即便出去，也会刻意改变装束和路线。他像一头沉默的孤狼，在属于自己的领地周围逡巡，警惕着任何可能威胁到巢穴的气息。幸运的是，那日巷中的两人似乎并未再次出现，也没有其他明显的异常。

紧张的气氛并未影响到食肆的日常运营，甚至因为苏晏晏的新尝试而增添了几分生机。后院的辣椒和“甜椒”陆续开始挂果。先是青涩的小果子，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一天天膨大，颜色也由绿渐渐转向诱人的红色或橙黄色。尤其是那“甜椒”，成熟后色泽鲜亮如宝石，形状饱满，散发着独特的清甜香气。

第一批红透的辣椒被苏晏晏小心地采摘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制作辣酱的想法。她将一部分辣椒洗净晾干，与蒜瓣、豆豉、盐一起放入石臼中反复捶打，直到成为细腻的酱泥，再用热油一激，“刺啦”一声，浓烈霸道的辛香瞬间爆发，充满了整个棚子，呛得璎珞直打喷嚏，连隔壁邻居都好奇地探头张望。

而用“甜椒”制作的酱料则温和许多。她去籽后，将甜椒肉与烤香的芝麻、少许蜂蜜和盐一同研磨，得到了一种色泽橙红、质地柔滑、味道甜香中带着一丝丝微妙辣感的独特酱料。这甜椒酱空口吃就十分美味，苏晏晏试着用它拌了次面，那复合的香甜微辣裹挟着爽滑的面条，滋味竟是出奇地和谐，连口味挑剔的苏十三都默默多吃了一碗。

哈桑再次来取货时，苏晏晏将新做的两种辣酱也装了一小罐让他品尝。哈桑对那传统的辛辣辣椒酱反应平平，毕竟番商本身也多喜食香料，但对那甜椒酱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妙！太妙了！”哈桑用手指蘸了一点品尝，眼中放光，“苏娘子，这酱味道层次太丰富了！甜、香、还有一点点捉摸不定的辣，很特别！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你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苏晏晏心中欢喜，却也只能遗憾地表示，目前产量极少，只是试做。哈桑连连表示可惜，叮嘱她一旦有多余的，一定要优先卖给他。

新生辣椒带来的喜悦，暂时冲淡了潜伏在暗处的危机感。苏晏晏沉浸在创造新味道的快乐中，开始规划着在后院开辟更多地方，扩大辣椒和甜椒的种植。她甚至想着，是否可以向阿卜杜拉再要些其他香料的种子来试种。

苏十三看着她因兴奋而发亮的侧脸，将到了嘴边的提醒又咽了回去。他不忍心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与希望。但他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他深知，越是平静的水面，底下可能隐藏着越汹涌的暗流。他必须更加警惕，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灶台，守护好这灶台边，两个需要他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夜色中，他望向蕃坊的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无论来的是什么，他都不会让其伤害到这里的半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