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01章 名声初显之后

林府宴席的成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在泉州城南的市井间悄然扩散。双倍的酬劳被苏晏晏仔细收好，这是他们未来扩大经营或应对不时之需的重要储备。更重要的是，那无形的“名声”，开始为“晏氏食肆”带来了微妙的变化。

开张第七日，生意依旧红火，但客人的构成似乎有了一丝不同。除了熟悉的街坊和苦力，开始出现一些穿着体面、像是小商人或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他们往往不是匆匆吃碗面线糊就走，而是会点上一盘咸饭，再要一两个小菜，细细品尝，偶尔还会与苏晏晏搭话，询问些关于菜式做法的问题，言语间带着几分探究和欣赏。

“老板娘，听说前日林府宴客，主厨的几道拿手菜就是您的手笔？”一位穿着绸布马褂的中年人吃完一盘八珍咸饭，满意地抹了抹嘴，笑着问道。

苏晏晏正在灶台前翻炒着下一锅咸饭，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只谦和地笑了笑：“承蒙林府老夫人不弃，让小女子去帮了回忙，谈不上主厨。”

“哎，苏娘子过谦了。”那人摆摆手，“林老夫人口味之刁，城南谁人不知？能得她一句夸，那可是了不得！您这咸饭，确实有独到之处，香而不腻，鲜味层次分明，难得，难得啊！”

这样的对话，几日里发生了不止一次。苏晏晏心知，这是林府宴席带来的效应。她心中欢喜，却也更加警醒。名声是一把双刃剑，能带来客源，也容易招致更高的期待和更挑剔的目光。她唯有更加用心，确保每一碗出自她手的食物，都对得起这份日渐增长的声音。

苏十三也察觉到了这些变化。他依旧沉默寡言，但观察更为细致。他会留意那些新来的、举止与寻常食客不同的客人，判断他们是纯粹慕名而来，还是别有目的。好在，目前看来，大多只是好奇与认可。他默默地将后院那块小空地又扩大了些，用捡来的碎石垒了更规整的边界，方便苏晏晏种植那些日渐长大的辣椒苗和“甜椒”苗。这些来自异域的植物，在泉州湿润温暖的气候和苏晏晏的精心照料下，长势喜人，已经抽出了好几片翠绿的真叶。

这一日午市刚过，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走进了食肆。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但眼神锐利，步履沉稳，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家伙。他一进来，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目光如电，迅速将小小的棚子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收拾碗筷的苏十三身上。

苏十三在他进门时便已察觉，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继续手中的活计，但全身肌肉已悄然绷紧。

那汉子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声音洪亮：“老板娘，来碗面线糊，多加辣！”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苏晏晏应道，感觉这汉子气势不凡，不像是普通食客，心下有些惴惴。

面线糊很快做好，苏晏晏特意多加了一勺她自制的、用番椒和几种香料炒制的辣油。汉子接过碗，也不怕烫，呼噜呼噜几口就吃下去大半碗，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汗珠。

“痛快！这辣子够劲道！”汉子抹了把汗，抬眼看向苏晏晏，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苏十三，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板娘好手艺！这位兄弟，也好身手！”

苏十三放下手中的抹布，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汉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俺叫雷虎，在城南码头混口饭吃。前几日，龙哥手下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是兄弟你料理的吧？”

苏晏晏心里一紧，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围裙。难道是为那些地痞来找麻烦的？

苏十三眼神微凝，依旧沉默，只是身形微微调整，处于一个可攻可守的位置。

雷虎见状，哈哈一笑：“兄弟别误会！龙哥那伙人，欺行霸市，俺们也早就看不过眼！你教训得好！俺今天来，一是慕名来尝尝老板娘的手艺，二来，也是想跟兄弟你交个朋友。在码头那一片，俺雷虎说话还算有点分量，以后你这食肆，绝不会再有那些腌臜货色来捣乱！”

原来如此！苏晏晏松了口气，连忙道：“原来是雷大哥，多谢雷大哥关照！”

苏十三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对着雷虎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惜字如金：“苏十三。”

雷虎似乎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欣赏：“苏兄弟是个实在人！俺喜欢！以后常来叨扰！”说完，他将碗里的面线糊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碗，掏出比市价多出不少的饭钱放在桌上，对苏十三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雷虎的到来和承诺，如同又一道护身符。消息传开，连带着之前一些对食肆生意红火有些眼红、蠢蠢欲动的小混混，也都彻底歇了心思。谁也不敢同时得罪能让林府看重、又能让码头雷虎主动结交的硬茬子。

名声初显带来的不仅是客源和安宁，还有新的机遇。几日后，一位在蕃坊开设小旅馆、主要接待中下层番商的胡商，在尝过“晏氏食肆”的饭菜后，主动提出想长期订购一批便于携带、风味独特的干粮和小菜，供给那些需要短途航行的番商水手。这对苏晏晏来说，是一个稳定且量不小的订单。

她开始尝试制作耐存放的肉脯、鱼干，以及用红糟、酱料腌制的各种小菜，装在干净的陶罐里。她甚至尝试着在给胡商的肉脯里，少量加入了一些研磨后的“甜椒”粉末，那独特的甜香与微辣结合肉类的焦香，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迷人风味，深受那些口味猎奇的番商喜爱。

小小的“晏氏食肆”，在开张不到半月的时间里，以其扎实的菜品、独特的味道和背后隐约可见的“势力”，迅速在泉州城南站稳了脚跟，并且开始以一种稳健而充满生命力的姿态，向着更广阔的空间伸展枝桠。苏晏晏每日在灶台前忙碌，看着食客们满足的表情，听着铜钱落入陶罐的清脆声响，再疲惫也觉得值得。她知道，她和苏十三、璎珞，真正在这座繁华而复杂的城市，打下了一根坚实的桩基。未来的路还长，但至少，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和“事业”的起点。桂坛巷口的炊烟，日益浓郁，带着食物温暖的香气，也带着生活奋斗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