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45章 南阳道· 瓦罐鸡汤与新的身份

离开了商队的庇护，也离开了潜在的威胁，三人再次恢复了孤身行走的状态。南岸的风物与北方已有明显不同，虽仍是春寒料峭，但空气湿润了许多，田地里的作物也显出更浓郁的绿色。官道上南来北往的客商依旧不少，但苏晏晏三人更加谨慎，尽量避开人流密集处，选择清晨和傍晚赶路，白天则多在树林或僻静处休息。

钱管事给的银钱虽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苏晏晏精打细算，购买了些耐储存的米粮、盐巴，以及一口小巧轻便的陶制 “瓦罐” 。这瓦罐看似粗笨，却是沿途烹煮食物的好帮手。

这日傍晚，他们在一座废弃的砖窑旁落脚。苏十三捉来一只肥硕的山鸡，苏晏晏便决定炖一罐 “瓦罐鸡汤” 。

她将山鸡处理干净，斩成小块，放入瓦罐中，加入足量清水，又丢进去几片姜、一小把在路边采到的、味道类似当归的野生草药根茎。没有复杂的调料，只依靠食材本身的味道。

瓦罐被架在小小的篝火上，小火慢炖。随着时间的推移，罐中渐渐发出“咕嘟咕嘟”的细微声响，一股纯正而浓郁的鸡肉香气，混合着草药的淡淡清香，从罐口缝隙中袅袅升起，在这荒郊野外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诱人。

璎珞蹲在火堆旁，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那冒热气的瓦罐，小鼻子不时吸动着。

“姐姐，好香啊。”她小声说道，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离开商队后，虽然奔波辛苦，但没有了那些复杂的目光和潜在的恶意，她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再等一会儿，汤好了先给你喝。”苏晏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约莫炖了一个时辰，直到鸡肉酥烂脱骨，汤汁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苏晏晏撒入一点点盐调味，先给璎珞盛了一小碗。

金黄的汤液上漂浮着点点油花，香气扑鼻。璎珞小心地吹着气，喝了一小口，顿时眯起了眼睛，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好喝！暖暖的！”

苏晏晏也给苏十三盛了一大碗，自己也喝了一些。这瓦罐鸡汤，味道纯粹而鲜美，热乎乎地喝下去，仿佛能将连日的疲惫与风寒都驱散出去。简单的食物，在此刻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一边喝着汤，苏晏晏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十三，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不是办法。需要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打听一下去泉州的具体路线，最好……能弄到新的路引。”苏晏晏说道。没有路引，他们寸步难行，连像样的城镇都难以进入。

苏十三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南方沉沉的暮霭：“前方百里，是南阳府。府城繁华，鱼龙混杂，或许有机会。”

南阳府，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城之中，三教九流汇聚，隐藏身份相对容易，打探消息和获取“门路”的机会也更多。

“好，那我们就去南阳府。”苏晏晏下定决心。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朝着南阳府的方向前行。苏晏晏利用沿途采集的野菜、偶尔捕获的野味，变着花样地烹制食物。有时是野菜粥，有时是烤鱼，有时是简单的面疙瘩汤。虽然清苦，但在苏晏晏巧手打理下，总能让人吃得暖胃暖心。那只小瓦罐，成了他们旅途中最实用的家当。

璎珞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小脸上多了些血色，偶尔还会指着路边的野花问苏晏晏名字。苏十三依旧沉默，但眼神中的警惕未曾放松，他就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平时不显山露水，却能在危机时刻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数日后，巍峨的南阳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城高池深，车水马龙，气势非凡。

在城外观察了半日，苏晏晏发现城门盘查虽严，但对一些拉着蔬菜、柴火等货物的乡下人，以及一些看似走亲访友的普通百姓，盘问并不十分细致。这让他们看到了混进去的希望。

苏十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破旧的独轮车和几捆干柴。他将大部分行囊藏在柴捆里，自己扮作进城卖柴的樵夫。苏晏晏则换上更显朴素的粗布衣裙，用头巾包住头发，脸上稍微抹了些尘土，扮作携妹投亲的农妇。

“记住，我们是南阳府下面‘清水县’人士，姓何，去城里投奔‘二姨母’。”苏晏晏低声对璎珞叮嘱着刚刚编造好的身份，“万一有人问起，就这么说，千万别慌。”

璎珞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苏晏晏的衣角。

三人混在等待进城的人群中，低着头，心中忐忑。轮到他们时，守城兵士打量了推着柴车的苏十三一眼，又看了看低着头、一副怯懦农妇模样的苏晏晏和被她护在身后、同样低着头的小女孩，随意问了几句。

“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回……回军爷，清水县何家村的，进城……进城投奔孩子她二姨母。”苏晏晏用带着些许乡音的语气，怯生生地回答，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包在路边买的粗劣点心悄悄塞到兵士手中。

那兵士捏了捏点心，又见三人确实像乡下人，没再多问，挥挥手：“进去吧！”

成功了！

三人心中长舒一口气，不敢停留，推着车迅速融入南阳府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高大的城墙将外界的危险暂时隔绝，城内是另一番天地。街道宽阔，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口音混杂，繁华程度虽不及汴京，却也充满了生机。

他们不敢往繁华处去，专挑偏僻、租金低廉的巷弄寻找落脚点。最终，在城西一条名为“柳枝巷”的陋巷深处，租下了一间极其狭小、仅能放下一张板床和一个小灶台的旧屋。

安顿下来，仅仅是第一步。打探消息，获取新的身份，寻找前往泉州的安全途径，这些难题，还横亘在他们面前。但至少，他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可以喘息的角落。瓦罐鸡汤的暖意似乎还留在胃里，支撑着他们，面对这未知的、却又必须走下去的南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