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42章 随商· 羊肉泡馍的考验与暗夜杀机

卯时未到，驿站后院已是人声鼎沸。伙房里烟雾缭绕，商队自带的几个伙夫正骂骂咧咧地生火、抬水，准备着上百号人的早饭。苏晏晏被分配和另外两个临时招募的妇人一起，负责揉面蒸馍。

巨大的陶盆里是粗糙的麦麸面，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揉匀。苏晏晏挽起袖子，默默加入，她手法巧妙，力道均匀，揉出的面团竟比旁人更光洁些，引得旁边一个姓王的胖妇人多看了她两眼。

“妹子手法可以啊，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王婶嗓门洪亮，带着试探。

苏晏晏低着头，含糊应道：“在厨房帮过几年忙。”她不敢多说，怕言多必失。

早饭简单，就是蒸馍和稀粥，配上商队自带的咸菜。苏晏晏留意到，那些护卫和管事吃的，也不过是多了点酱菜，可见商队行路，饮食上并不讲究。

饭后，商队拔营出发。长长的车队蜿蜒在官道上，骡马嘶鸣，车轮滚滚。苏晏晏和璎珞被安排在装载布匹和杂物的货车旁，可以偶尔坐车，但大部分时间也需要步行。苏十三则被当作临时招来的力夫，负责照看几匹驮马，混在队伍末尾，既能出力，又能时刻留意后方动静。

第一天在沉闷的赶路中度过。傍晚，队伍在一处河滩空地扎营。伙夫们开始埋锅造饭，依旧是简单的炖菜和蒸馍。苏晏晏主动去帮忙切菜，她刀工利落，切出的萝卜片厚薄均匀，让主事的张伙夫微微点头。

“苏娘子这刀工，确实不像生手。”张伙夫是个黑壮汉子，话不多，但眼神精明。

“张大哥过奖了，混口饭吃。”苏晏晏谦逊地笑了笑。

夜里，躺在简陋的帐篷里（因她带着“妹妹”，分得一个小角落），听着帐外巡逻护卫的脚步声和远处野狼的嗥叫，苏晏晏心中并无多少睡意。混入商队只是第一步，如何在这里面立足，不引起怀疑，甚至能获得些许便利，才是关键。

机会在第二天傍晚降临。队伍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天色阴沉，寒风刺骨。张伙夫看着带来的几大块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和一堆冷硬的隔夜蒸馍，皱紧了眉头。天天吃炖菜，别说护卫们有怨言，连他自己都腻烦了。

苏晏晏见状，走上前低声道：“张大哥，我看这羊肉和冷馍，不如做成 ‘羊肉泡馍’ ，热热乎乎，又能驱寒，大家吃着也新鲜。”

“羊肉泡馍？”张伙夫疑惑地看着她，“那是啥做法？”

“就是把馍掰碎了，用羊肉汤一起煮，让馍吸饱了汤汁，软糯鲜香。”苏晏晏简单解释了一下。

张伙夫将信将疑，但看着士气低落的队伍，还是决定让她试试。“行，你去弄，需要什么帮手跟我说。”

苏晏晏心中一喜，立刻行动起来。她让苏十三帮忙将冻羊肉剁成大块，放入大锅中，加入足量冷水、姜片、葱段，大火烧开撇去浮沫，转为小火慢炖。另一边，她招呼着几个闲着的妇人，将冷硬的蒸馍掰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块。

浓郁的羊肉香气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弥漫了整个营地，引得不少护卫和伙计都忍不住吸着鼻子张望。

待羊肉炖得酥烂，汤色浓白，苏晏晏将掰好的馍粒倒入沸腾的羊肉汤中，用大勺轻轻推散，让每一粒馍都浸润在鲜美的汤汁里。她又加入泡发的粉丝、切好的嫩白菜心，最后调入盐和胡椒粉。

一大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泡馍做好了！苏晏晏先给张伙夫盛了一碗。

张伙夫看着碗中汤汁浓郁、馍粒软糯、羊肉酥烂的吃食，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瞬间，那极致的鲜香温暖了冰冷的肠胃，馍粒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却又带着面食特有的嚼劲，羊肉更是烂而不柴，滋味十足！

“好！好味道！”张伙夫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苏娘子，真有你的！”他立刻招呼众人排队取食。

当一碗碗滚烫的羊肉泡馍分发到众人手中时，营地里顿时响起一片满足的唏嘘声和赞叹声。

“哎呀！这玩意儿好吃！暖和！”

“比那劳什子炖菜强多了！”

“这馍吸了汤，真绝了！”

就连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护卫小头目，也对苏晏晏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这一顿羊肉泡馍，不仅驱散了寒意，更极大地提振了队伍的士气，也让苏晏晏这个新来的厨娘，初步赢得了众人的认可。

张伙夫对苏晏晏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甚至允许她偶尔动用一些商队储备的、相对好一点的调料。苏晏晏也借此机会，不时变换些花样，或是用野菜做点爽口小菜，或是将干粮重新加工，虽都是些小打小闹，却也让枯燥的旅途饮食多了几分滋味。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

这一夜，轮到苏十三在营地外围值夜（他主动承担了部分力夫的守夜任务）。月黑风高，只有篝火在黑暗中跳跃。

约莫三更时分，苏十三耳廓微动，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和虫鸣的窸窣声，从营地西侧的树林边缘传来。他立刻屏住呼吸，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岩石，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定那个方向。

只见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潜出，借着地形掩护，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商队营地摸来！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谨慎，目标明确——正是营地中央、那些装载着最贵重绸缎布匹的货车！

是贼？还是……另有所图？

苏十三心中警铃大作。他不能打草惊蛇，惊动了整个营地，他们的身份也可能暴露。但若任由这两人得手，商队损失惨重，必然严查，同样对他们不利。

电光火石之间，苏十三已有了决断。他如同狩猎的豹子，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两名贼人侧后方，在对方即将触及货车篷布的瞬间，暴起发难！

他没有使用兵刃，双掌如电，精准狠辣地切向两名贼人的后颈！

那两人显然也是老手，察觉到风声，骇然回头格挡，却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力传来，手腕剧痛，紧接着颈侧遭到重击，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苏十三动作不停，迅速将两人拖入旁边的草丛深处，用枯叶掩盖，又仔细消除了打斗的痕迹。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短短几息时间，营地依旧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回到原位，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有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这两个贼人，身手不弱，不像普通的毛贼。他们的目标，真的只是财物吗？还是……借着盗窃之名，行查探之实？

苏晏晏在帐篷里并未睡熟，隐约听到了外面极其短暂的异响，心中不安。直到看到苏十三安然回来，对她微微摇头示意无事，她才稍稍放心，但那份警惕，却更深地刻入了心底。

商队这艘大船，载着他们南下，却也并非风平浪静。暗处的窥探，身边的危机，依旧如影随形。羊肉泡馍带来的短暂暖意，很快便被这深夜的杀机吹散。前路，依旧漫长而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