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41章 安平驿· 胡辣汤的契机与混入商队

安平驿作为官道上的重要节点，远比朱仙镇喧嚣。高耸的驿楼，林立的酒旗，往来不绝的车马行人，构成了一幅繁忙的市井画卷。空气中混杂着牲口、尘土、食物以及各种口音的气味。

苏晏晏三人抵达驿站外围时，已是午后。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在远处一片小树林边缘驻足观察。果然，那支“周”字商队的旗帜在驿站旁的空地上迎风招展，车队庞大，人马喧嚣，正在卸货、喂马、休整。

“看那边。”苏十三目光锐利，指向驿站旁边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那里围了不少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坐在桌子后，似乎在登记着什么。“像是在招人。”

机会就在眼前，但如何接近而不引人怀疑？

苏晏晏深吸一口气，对苏十三道：“你和璎珞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小心。”苏十三没有反对，只是沉声叮嘱，将身形更好地隐藏在林影中。璎珞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紧张。

苏晏晏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将带来的那个装着试做小菜的篮子提好，这才低着头，混入通往驿站的人流，朝着那个招工的棚子走去。

棚子前聚集的多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或本地寻找短工的穷苦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苏晏晏清秀的容貌和还算整洁的衣着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几道好奇打量的目光。

那管家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微黑，留着两撇小胡子，正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都排好队！有力气的，会喂马的，懂点修补的，往前站！妇人会洗衣做饭的也可！工钱日结，管两顿饭！”

苏晏晏挤到前面，鼓起勇气开口道：“这位管事，小妇人会做些家常菜食，不知贵商队可需厨娘？”

那管家抬眼瞥了她一下，见她模样周正，不像寻常村妇，皱了皱眉：“我们商队有随行的伙夫，不缺人。除非……你有什么特别的手艺？”语气带着几分敷衍。

特别的手艺？苏晏晏心念电转。商队行走辛苦，口味疲乏，或许……

她将手中的篮子往前稍稍一送，揭开上面盖着的布，露出里面几样小菜——一碟凉拌灰灰菜（沿途采摘），一碟用仅剩腊肉炒的菘菜，还有一小罐她之前试着做的、味道浓烈的 “胡辣汤” 料粉（用胡椒粉、干姜粉等调制）。

“管事可以尝尝，这是小妇人自己做的一些粗浅吃食，尤其是这胡辣汤，用热水一冲即可，辛辣暖胃，最是驱寒解乏。”苏晏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又带着自信。

那管家本不在意，目光扫过那几碟小菜，卖相倒也清爽，当看到那罐胡辣汤料粉时，倒是微微一动。长途行商，冷热不定，若能随时喝上一碗**滚烫的汤水，确实能提振精神。

他拿起旁边一根干净的竹签，挑了一点胡辣汤料粉放入口中尝了尝，顿时，一股强烈的辛辣混合着姜的暖意直冲鼻腔和喉咙，让他忍不住“哈”了一口热气，额头瞬间见汗。

“嗬！够劲道！”管家咂咂嘴，眼中露出一丝兴趣，“这味儿……有点意思。你这妇人，倒是有些巧思。”

苏晏晏心中一喜，连忙道：“管事过奖了。小妇人还会做些面点、汤羹，定不会让商队诸位爷失望。”

管家沉吟了一下。商队里多个手艺尚可的厨娘，倒也不是坏事，尤其这胡辣汤，似乎很对走南闯北之人的口味。

“行吧，看你也是个利落人。”管家终于点了点头，拿出册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可有路引？”他例行公事地问道。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苏晏晏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早已想好的说辞流畅而出：“回管事，小妇人姓苏，娘家姓晏，人都唤我苏晏氏。原是汴京人氏，前些年嫁到北边，奈何……奈何夫君去年染病去了，婆家不容，只得带着幼妹（指璎珞）返回汴京投亲，谁知亲戚早已搬走，盘缠用尽，流落至此……路引……路引在路上不慎遗失了……”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将一个遭遇不幸、投亲不遇的可怜妇人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那管家见她容貌姣好，言辞清晰，不似作伪，又提及汴京，心中信了七八分。这年头，兵荒马乱（虽无大战，但局部动荡常有），流民失所、丢失路引也是常事。他主要担心的是来历不明、可能惹麻烦的人，见苏晏晏一副弱质女流带着幼妹的模样，戒心便去了大半。

“罢了罢了，也是个可怜人。”管家挥了挥手，在册子上记下“苏晏氏，携幼妹一人，厨娘”，“工钱每日十五文，管吃住。你既带着妹妹，就安排你们住女眷通铺。去后面找李嬷嬷安置吧。”他又指了指苏晏晏带来的篮子，“这东西留下，我给东家尝尝。”

“多谢管事！多谢管事！”苏晏晏连声道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将篮子交给管家，按捺住激动，按照指示向驿站后方走去。

走出棚子视线范围，她立刻加快脚步，回到小树林与苏十三和璎珞汇合。

“成了！”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我混进去了，作为厨娘，可以说带你（苏十三）作为我找来帮忙的远房表弟，璎珞是我妹妹。我们快去找那个李嬷嬷！”

苏十三眼中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点了点头。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三人立刻行动，苏十三将大部分行藏匿在林中深处，只带着必要的细软。然后，苏晏晏带着他们，找到了驿站后院负责安排杂役仆妇的李嬷嬷。

李嬷嬷是个胖胖的、面相严厉的老妇人，打量了苏十三几眼（苏十三此刻收敛了所有气势，低眉顺眼，像个沉默寡言的乡下青年），又看了看怯生生的璎珞，没多问什么，便将他们安排进了拥挤嘈杂、气味难闻的下人通铺房间，并告知明日卯时初（早上五点）就要起身准备早饭。

挤在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通铺上，听着周围陌生的鼾声和梦呓，苏晏晏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们成功地混进来了！虽然身份卑微，环境恶劣，但至少获得了一个相对合法的身份掩护，以及南下的机会。

夜色深沉，驿站外车马铃铛声不时响起。苏晏晏紧紧搂着璎珞，听着身旁苏十三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警惕。安平驿只是起点，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搭上了南下的船，尽管这船，同样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