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34章 朱仙镇· 安身立命，摆摊“拨霞供”

在老白等人无声而高效的护送下，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顺利。他们避开了所有官道和繁华集镇，如同雪地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于乡野小径之间。终于在腊月未尽的一个午后，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屋舍俨然的小镇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朱仙镇，到了。

按照崔琰信中所给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镇子边缘、靠近一片小竹林的一处独门小院。院子不大，青砖灰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但门墙完好，透着一种闹中取静的安宁。用钥匙打开那把略显沉重的铜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小小的、积雪清扫得还算干净的院落呈现在眼前。正面是三间正房，两侧各有厢房，虽然家什蒙尘，略显空荡，但遮风避雨绰绰有余。

“就是这里了。”苏晏晏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这里，将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避风港。

老白等人将她们安全送达后，并未久留。老白只是对苏晏晏拱了拱手，沉声道：“苏娘子，此地相对安全，我等任务已完成，就此别过。望诸位珍重。”说完，也不等苏晏晏多问，便带着手下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镇外的小路上。

来去如风，神秘莫测。苏晏晏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疑惑。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关上院门，仿佛将外界的风雪与杀机都隔绝开来。小小的院落，自成一方天地。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扫。三人齐心协力，苏十三负责搬动重物、清扫院落积雪；苏晏晏和璎珞则擦拭家具、清洗带来的简单被褥。虽然疲惫，但看着渐渐变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小家，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踏实感，悄然在三人心中滋生。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有了个可以落脚的样子。带来的米面干粮还够支撑几日，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苏晏晏清点着所剩无几的银钱，眉头微蹙。

“我们得想办法赚些银钱。”她对苏十三说道，“这镇子看起来还算繁华，我打算……重操旧业。”

苏十三看向她，明白她的意思。“开食肆？”

“不，”苏晏晏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这安静的院落，“树大招风。我们初来乍到，不宜张扬。我想先做些简单的吃食，比如……‘拨霞供’，在镇上摆个小摊，试探一下情况。”

“拨霞供？”璎珞仰着小脸，好奇地重复这个好听的名字。

苏晏晏笑了笑，解释道：“就是一种暖锅，把兔肉或者猪肉切成薄薄的片，像云霞一样，在滚汤里一涮就熟，蘸着调料吃，又暖和又鲜美。做法不难，食材也容易得，正适合这天气。”

说干就干。第二日，苏十三便去镇上采买了一口小泥炉、几个粗陶碗、一些必要的调料，以及一只肥嫩的野兔——朱仙镇靠近山林，野味倒是易得。苏晏晏则在家里准备。

她将兔肉剔骨，切成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肉片，这极其考验刀工。肉片铺在盘中，红白相间，纹理分明，果然宛如天边绮丽的云霞。她又用芝麻酱、腐乳汁、韭菜花、辣椒油等调了一碗浓香的蘸料。

午后，日头稍暖，积雪开始融化。苏十三提着泥炉和食材，苏晏晏端着码放整齐的肉片和调料碗，璎珞则乖巧地抱着几个小板凳，三人来到了镇上相对热闹的一条街市角落，支起了一个简陋却干净的小摊。

泥炉点燃，上的清汤（用鸡骨架和蘑菇熬制）开始咕嘟冒泡，浓郁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那薄如蝉翼、形似云霞的兔肉片，更是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目光。

“拨霞供，热乎乎的拨霞供！驱寒保暖，鲜美可口嘞！”苏晏晏鼓起勇气，学着记忆中市集小贩的样子，轻声吆喝起来。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女子特有的柔糯，在这寒冷的午后别有一番吸引力。

起初，路人只是好奇观望。很快，一个穿着厚棉袍、像是本地店铺伙计的年轻人被香气吸引，犹豫着坐了下来。

“小娘子，这怎么卖？”

“十文钱一份，兔肉管够，汤随便加。”苏晏晏笑着回答，手脚麻利地将泥炉的火调旺。

那年轻人要了一份。苏晏晏将几片兔肉放入滚汤中，肉片瞬间变色卷曲，如同云霞被风吹散，不过几息便已熟透。她用竹夹捞出，放入年轻人的蘸料碗中。

年轻人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兔肉极嫩，蘸料咸香麻辣，味道层次丰富，热乎乎地吃下去，浑身都舒坦了。

“唔！好吃！真鲜嫩！”他忍不住赞道，又连忙下了几片肉。

有了第一个客人，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大多是镇上的平民百姓，图个新鲜热乎。苏晏晏负责涮肉、招呼，苏十三则沉默地在一旁添炭、收拾碗筷，眼神依旧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璎珞则乖乖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人来人往，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似乎也暂时忘却了之前的恐惧。

小小的摊位前，竟也渐渐围拢了些人气。那“拨霞供”滋味确实不俗，价格也公道，很快便赢得了不少食客的称赞。

“这兔肉切得真薄！”

“汤底也鲜，小娘子好手艺！”

“在这大冷天吃上一碗，真是享受！”

听着食客们的赞誉，看着铜钱一枚枚落入陶罐，苏晏晏心中充满了久违的成就感。虽然只是个小摊，但靠自己的手艺赚钱养家，这种踏实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在汴京经营食肆的时光，只是身边，多了两个需要她守护、也守护着她的人。

日落西山，带来的兔肉销售一空。清点收入，竟有近百文，足够他们几日的开销了。

收摊回家，踏着青石板路上未干的雪水，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璎珞似乎也开朗了些，小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主动牵住了苏晏晏的手。

“姐姐，我们明天还来吗？”她小声问道。

“来。”苏晏晏握紧她的小手，肯定地回答，“只要平安，我们天天都来。”

苏十三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前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着她们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轮廓，心中那片空茫的荒原，似乎也照进了一丝温暖的、名为“家”的微光。

回到小院，关上门。院子里，积雪融化后的水汽氤氲，带着竹林的清新气息。虽然前途依旧未卜，危机并未远离，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朱仙镇的小小院落里，他们找到了暂时的安宁，以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那热腾腾的“拨霞供”的香气，仿佛也预示着，新的生活，就在这烟火气中，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