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73章 禅茶一味，静待风雷

在云深禅寺的时光，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晨钟暮鼓，诵经声声，日升月落，一切都规律而宁静。苏晏晏手臂上的伤口在林泉的精心照料下，愈合得很快，已能活动自如。苏十三每日除了必要的警戒，便是打坐调息，磨砺武艺，将状态调整至巅峰。林泉则与寺中一位精通药理的老僧谈经论道，探讨医理，颇有所得。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不安。萧玦自那日分别后，再无音讯传来。外面的世界变成了怎样？漕帮的蒋魁有何动作？“暗影之蛇”又酝酿着何种阴谋？这一切都如同笼罩在厦门港上空的阴云，未知而沉重。

等待，尤其是被动地等待，最是磨人心性。

这日午后，天空又阴沉下来，山风渐起，带着山雨欲来的湿闷。苏晏晏坐在禅房的小院里，看着那几丛在风中摇曳的修竹，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焦躁感，如同藤蔓般悄悄滋生。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安抚自己，也安抚同伴。

她想起昨日向知客僧讨教时，曾提及寺后有一小片野生的茶树，寺中僧人每年春季会采摘一些，自制些粗茶。她便再次请求知客僧，允她采摘一些鲜叶，并借用一下炙烤茶叶的工具。

知客僧见她心诚，且只是少量采摘，便应允了，并指引了她工具所在。

自制禅茶：

这并非为了品茗的风雅，而是为了在这等待的焦灼中，寻一份专注与沉静。

· 采摘： 苏晏晏来到寺后那片小小的野茶园。茶树未经刻意修剪，恣意生长，叶片肥厚，带着山野的灵气。她小心翼翼地采摘那些最嫩的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指尖沾染上清新的植物气息。

· 萎凋： 将采回的鲜叶薄薄地摊在干净的竹匾上，置于通风阴凉处，让鲜叶自然失水，变得柔软。这个过程需要耐心，等待时间与空气的作用。

· 杀青： 这是制茶的关键一步，目的是通过高温破坏鲜叶中酶的活性，阻止其继续氧化，同时蒸发水分，形成茶叶的色、香、味。苏晏晏将一口小铁锅洗净，置于小灶上，烧热后，放入萎凋好的茶叶，徒手在锅中快速翻炒。茶叶在热锅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水汽蒸腾，浓郁的、带着青草气的茶香瞬间爆发出来，充斥了整个小院。她的手腕不停翻动，确保每一片茶叶都均匀受热，防止炒焦。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对火候的精准把握。

· 揉捻： 杀青后的茶叶变得柔软，趁热将其取出，放在竹匾上，用手反复揉搓。揉捻可以破坏茶叶的细胞结构，促使茶汁渗出，便于冲泡时滋味溶出，同时塑造茶叶的条索形态。苏晏晏耐心地揉捻着，感受着茶叶在掌心由脆硬变得柔韧。

· 干燥： 将揉捻好的茶叶再次放入锅中，用文火慢慢烘干，进一步降低水分，固定品质，发展香气。直到茶叶变得干燥、易碎，散发出纯正的、带着炒米香和栗子香的干茶气息，方算完成。

这一整套工序下来，耗时颇长，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当苏晏晏将最后一点茶叶烘干，装入一个干净的陶罐中时，天色已然向晚。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也有些酸软，但心中那份焦躁，却在专注于每一片茶叶的变化过程中，被悄然抚平了。

她取出一小撮自制的新茶，放入陶壶中，冲入沸水。茶叶在壶中舒展翻滚，汤色逐渐呈现出清澈的黄绿色，那股自炒制时便萦绕不散的、混合着炒香与植物清气的茶香，随着蒸汽袅袅升起，愈发醇和。

她为苏十三和林泉各斟上一杯。

苏十三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先深深嗅了一下那茶香，冷硬的眼神似乎也随着那氤氲的热气柔和了些许。他慢慢啜饮一口，感受着那微苦回甘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仿佛也将等待的沉闷一同咽下，化开。

林泉细品之后，点头道：“火候掌握得极好，杀青到位，保留了山野清韵，又无青涩之气。此茶可清心，可涤烦。”

三人围坐，默然品茶。窗外，山风更急，竹影狂舞，酝酿已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和院中的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雾。

在这风雨交加的山寺禅院里，一壶自制的新茶，成了他们抵御外界未知风雨的精神屏障。茶香清冽，冲淡了等待的焦虑；茶味先苦后甘，仿佛预示着眼前的困境终将过去。

“萧统领那边，应该快有消息了。”苏十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投向雨幕深处，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林泉放下茶杯，缓缓道：“风雨既来，雷霆亦不远矣。”

苏晏晏握紧了手中温热的茶杯，感受着那透过瓷壁传来的温度。她不知道萧玦带来了怎样的消息，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她知道，就像制作这禅茶需要经历采摘、萎凋、杀青、揉捻、干燥的磨砺一样，他们也需要经历这等待的煎熬，才能以更沉静、更坚韧的心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雷。

禅茶一味，品的不仅是茶，更是这纷扰世事中，一份难得的静定之心。他们在这山寺中积蓄的力量，不仅在于武艺和药石，更在于这被茶香涤荡过、愈发澄澈坚定的内心。

雨，下得更大了。而他们的等待，也仿佛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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