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过后的第二天,学校给予了所有参与嘉年华的学生一天心理假。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慵懒地洒在林薇家布置得温馨而整洁的客厅里,却似乎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无形的沉重,以及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
凌峰、石浩和苏小婉都来了。石浩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坚持要过来。大家都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却无人去动。狂欢节迷宫的疯狂、低语者的诡谲、以及最后时刻濒临崩溃的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仍在每个人的心中反复冲刷,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薇姐,你昨天最后……真的没事吧?”苏小婉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还清晰地记得林薇当时惨白的脸色和几乎要崩溃的精神波动。
林薇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蜷缩在沙发角落,闻言勉强笑了笑,那笑容脆弱得如同晨曦中的薄雾:“还好,就是……有点被‘撑’到了,像一口气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现在还有点反胃。”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但那细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凌峰看着她,没有忽略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类似于创伤后应激的恐惧。他回想起在迷宫中,林薇承受那海量负面情绪冲击时的状态,那种熟练的、却又带着巨大痛苦的承受方式,绝非第一次。
“那种感觉……被无数人混乱情绪冲击的感觉,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对吗?”凌峰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但却带着一种直达核心的穿透力。
林薇身体微微一僵,抱着抱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她抬起头,对上凌峰那双清澈而带着理解与鼓励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明白,你可以说出来”的信任。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小时候……大概从有记忆开始,就能模糊地感觉到别人的情绪。一开始只是像隔着毛玻璃看风景,模糊不清。后来越长越大,那层玻璃越来越薄,直到彻底消失。”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一段并不愉快,甚至充满荆棘的成长之路。
“我父母……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在社会上拥有令人羡慕的地位和成就。他们对我,自然也抱有极高的期望。我们家,表面上和谐美满,但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紧张感,一种‘你必须做得更好’,‘你不能让我们失望’的无形压力。”
“我能‘感觉’到,非常清晰。当我拿着满分的试卷回家时,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满意’和‘骄傲’,像温暖的阳光,让我贪恋。但当我稍有失误,哪怕只是第二名,或者在某次比赛中没有拿到理想的名次,那种瞬间降温的、隐藏的‘失望’和不易察觉的‘焦虑’,就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那些冰冷的针至今还残留着寒意。
“我就像一块过于敏感的海绵,不由自主地、二十四小时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同学的羡慕或嫉妒,老师的赞赏或批评,亲戚的夸奖或比较……最重要的是父母那永无止境的期待。这些外来的情绪在我体内堆积、混杂,有时候,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甚至分不清哪些情绪是我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那个‘开朗、优秀、善解人意、从不让人失望’的乖孩子形象。”
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直到初二那年,一场非常重要的全市联考之前。我同时感受到了父母那种近乎实质化的、沉重的期待,感受到了主要竞争对手身上传来的强烈敌意和压力,还有我自己害怕失败、害怕让父母失望的巨大恐惧……各种极端情绪像海啸一样同时涌来,把我彻底淹没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屈辱和后怕:“我在考场上……失控了。不是能力暴走,是精神上的崩溃。我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全是各种声音和情绪碎片在尖叫、冲撞,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最后,我几乎交了白卷。”
“那之后,我病了整整一个星期,高烧不退,噩梦连连。也是从那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能力不是礼物,它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让我无法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情绪,永远活在他人期望阴影下的诅咒。”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我学会了更努力地‘伪装’,用更灿烂的笑容、更积极的表现、更体贴的行为来掩盖内心的疲惫和混乱。同时,我也开始下意识地、拼命地‘过滤’和‘排斥’那些过于强烈的负面情绪,为自己构筑一个脆弱的心理防线。”
所以,在公共迷宫里,当她不得不再次直面那海量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负面情绪洪流时,等于毫无防备地再次被拖入了童年最恐惧的噩梦深处,那层脆弱的防线瞬间被冲垮,几乎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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