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衙的值房里,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映得案上堆叠的案卷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极了这几日理不清的案情。
周正刚把林芙蓉的口供与李二的供词摊在桌上比对。李二在柴房录供时,一口咬定“从没见过刻字银镯子”,还拍着大腿喊冤,说林芙蓉是“攀咬好人”;可林芙蓉描述的镯子样式,“圈口窄、内侧刻着小‘芙’字,是老银打的”,倒让他想起三日前查刘喜住处时,曾在墙角砖缝里抠出过小半块银片,边缘的刻痕隐约能看出“芙”字的残角,当时只当是刘喜捡的破烂,没太在意,如今想来,倒成了个疑点。
他指尖捏着支狼毫笔,刚在供词上圈出“银镯子”三个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的踏在青石板上,连门口衙役的通报都顾不上。
下一秒,值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衙役老陈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比前几日在杂院发现无头遗骸时还要白,嘴唇哆嗦着,手里攥着的那块灰布巾都在不停发抖,一进门就急声喊:“大、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周正手里的笔“啪”地掉在供词上,浓黑的墨汁瞬间晕开一大片,把“李二”两个字染得模糊。
他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上拖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连衣袍下摆扫过桌角的案卷都没顾上扶:“你慌什么?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杂院……杂院又挖出东西了!”老陈扶着门框喘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整,声音里还带着没平复的惊惶,“是、是第三具遗骸!就在李二住的那院子里!”
“第三具?”周正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快步走到老陈面前,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在哪挖出来的?是小王他们搜出来的?”
“就在李二院子的菜窖里!”老陈用力点头,话终于顺了些,“方才小王带着两个衙役去菜窖搜,本来是想找林姑娘说的那只银镯子,结果在窖底的土坯墙里,发现有块砖是松的,撬开一看,里面藏着个半人高的土坛子,封坛的泥还是湿的!几人合力把坛子搬出来打开,里面……里面蜷着具遗骸,跟之前两具一样,也是没头,身上裹着的粗布褂子,看着就像是胡四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灰布短褂。左襟上有块补丁,跟张老汉描述的一模一样!”
周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日来积压的烦躁与疲惫瞬间涌了上来,连带着头都开始发昏。
杂院土坑里的两具遗骸,一具初步确认是刘喜,另一具还没查清身份;林芙蓉的冤情刚要派衙役去核实继母的证词;李二在柴房里还喊着“冤枉”,说自己“只杀了胡四一个,还是失手”,这第三具遗骸又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听老陈的描述,极有可能是失踪多日的胡四。
这一来,李二之前的供词全成了谎话。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深青色官袍,一边往身上披一边往外走,腰带都顾不上系紧,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沉郁:“赶紧去备马!我现在就去杂院!再让人去仵作房传个信,让老陈仵作带着验尸的工具立刻过去,重点验查遗骸的断颈处、衣物残片,还有大概的死亡时间,一点细节都不能漏!”
“哎!哎!”老陈赶紧应着,转身就往马厩跑,连掉在地上的布巾都忘了捡。
周正快步穿过大理寺的庭院,月色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冷幽幽的光,院门口那对石狮子在夜里看着格外肃穆,像在无声地盯着这桩越查越乱的案子。
他走到马厩旁翻身上马时,无意间瞥见院角的柴房。窗户里透着微弱的光,李二应该还在里面待着,不知此刻若把菜窖里的发现告诉他,他会不会慌了神,露出更多破绽。
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周正催着马往城西杂院赶,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里的乱麻。
两具、三具……李二那不大的院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条人命?
这三具遗骸之间有没有关联?
胡四若真死在菜窖的坛子里,那之前林芙蓉说“李二威胁她”,还有李二自己供认“跟胡四抢刀失手杀人”,又都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还有另一个“胡四”?
一个个疑问压得他胸口发闷,只觉得这桩案子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刚在“银镯子”那里撕开个小口,又被第三具遗骸缠上了新的绳结。
快到杂院时,远远就看见院门口围了些街坊,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有的披着外衣,有的还趿着鞋,显然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
大家都踮着脚往院里望,却没人敢靠近那扇破院门——
前几日土坑里的两具遗骸已让他们怕得夜里不敢出门,如今又挖出第三具,连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几个大娘,都只是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声音里满是恐惧。
周正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迎上来的衙役,拨开围观的人群往里走。
刚进院就看见小王蹲在菜窖口,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没从遗骸的冲击里缓过来;仵作老陈背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正弯腰往菜窖里走,手里还提着盏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窖口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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