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炭火烧得旺,热气足,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幼棠闷在锦被下,已经出了一层汗,里衣贴在身上,黏腻腻的,难受得很。
她大气不敢出,缩在锦被里等了好久好久,才发觉自己又上了谢珣的当,还真是每日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她一把掀开被子,果然看见这人靠在床头上一脸坏笑。
“幼稚!谢大人今年贵庚啊?”
谢珣但笑不语,只在想这人是怎么做到又蠢又聪明的。
屋子里没点灯,估计这会也不会再点了,昏暗的视线正好能遮住人所有的情绪,一些难以启齿的话问出来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那个......”宋幼棠酝酿了半天总算起了个话头。
“嗯?什么?”谢珣轻声回应。
“那些白帐子和白灯笼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又拐了弯,宋幼棠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怂过。
“自然是给我准备的......”谢珣说的很随意,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宋幼棠明显不信,她抓起谢珣的手腕,探上他的脉搏,直到确定她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害怕我死?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谢珣甩开宋幼棠的手,冷笑着。
“你看你,又在意气用事,我又与你无仇,作何盼着你死,大家一起长命百岁不好吗?”
宋幼棠不想再绕回之前的那些爱恨纠缠上,人生大好,为何总在情情爱爱上折磨到死?
“那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我回玉阁作何?”谢珣冷了脸,宋幼棠的一句‘与他无仇’叫他莫名的生出火气,但他又极度害怕宋幼棠说恨毒了他,这种矛盾每日都在折磨他,撕扯着他。
“那你半夜不睡觉,又是为何?”宋幼棠回怼。
“等狗!等一只傻狗!”
“你才是狗!”宋幼棠不甘示弱。
“你再不说,我就睡觉了,一会天就亮了。”谢珣好心提醒道。
宋幼棠翻身下了床,她站在离谢珣三步开外,深吸一口,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问道,“刘大人遇害的时候,你在哪?你针对宋家的手段是为了替刘大人复仇?你,因为宋彦礼,所以才会......才会......”
“哎,算啦,这个问题不用问了,也不重要,你只回答前两个就好。”宋幼棠甩甩衣袖,转身坐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谢珣也起了身,他缓步走到烛台前,吹着了火折子,将那一架子的蜡烛一个一个点燃,柔黄的烛光将卧房照得明亮,两个人的神情也完全从黑暗中暴露出来。
一个紧张无措,一个平静如水。
“很少有人知道刘岩刘大人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自幼在族学读书习字,不曾拜过名师,后来乡试中了解元,我被祖父送去扬州,在刘大人身边学习读书,以便参加来年的春闱。”
“老师待我亦师亦父,毕生所学皆是倾囊相授,师娘待我也极好,我的吃穿衣物都是师娘亲手安排的,还有宛如妹妹,她乖巧机灵……平舟兄长,时常与我一起读书习武,在扬州的日子,是我此生最难忘的。”
“我们约好等我来年高中,定要将他们接到京中,在狮子楼海吃一顿,他们兄妹俩顽皮,还要陪我......呵......还要陪我去禹州看看你......”
宋幼棠在听见谢珣说,他曾要去禹州看她时,愣怔的抬起了头,她嗫嚅着双唇,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谢珣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你有没有极度想要拥有过什么神力,比如能回到过去,我时常在想,若我能回到过去,即便不参加什么春闱会试,也要将老师一家都带回谢家护起来,哪怕,哪怕!只是将师娘和宛如带回来,总好过她们惨死在流放的路上......”
他不敢闭眼,他害怕刘平舟死不瞑目的双眼,害怕他死前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为什么清廉忠正换来的是家破人亡!为什么奸佞稳坐高唐堂!为什么为君不正不仁,宠信宦官!
他更不敢回想师娘与宛如的遭遇,宛如死的时候才刚刚及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花了钱上下打点了一切,为何他们还会惨死在流放岭南的路上,为什么老师已死,那些人还不肯放过师娘他们,明明……明明他就能赶到,救下师娘他们......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老师是被人陷害的,这是一场针对淮南道权利的争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有人无能为力,有人高高挂起,有人暗中得利。
朝堂之争,腥风血雨,唯有你死我活!
“我高中后,回了扬州,要亲自给老师报喜,我带着束修礼,却亲眼看着他们毒杀了老师......”
人有所失,才有所悟。
谢珣大彻大悟的代价太大了,他中了榜首又有何用,恩师惨死,师娘被辱,刘家兄妹惨遭迫害。
赤诚的少年死在了烟花三月的扬州,回到京中的是满腹算计,冷血冷情的谢氏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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